抗战遗址：正在消失的记忆

抗战遗址：正在消失的记忆

一些承载抗战记忆的抗战遗址，由于商业开发或年久失修，正面临消失的危机，我们又该如何保护这段抗战记忆

法治周末记者刘希平发自湖南衡阳

“战争残酷无情，你们这一代人难以想象当时的场景。”

从湖南湘潭军分区政委岗位上离休后，现年92岁的抗战老八路王书波老人，每有空闲，总要到附近学校，向学生讲述自己亲历的抗战历史，以期能将这些抗战故事世代相传。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对那段抗战历史已逐渐模糊；有些地方由于商业开发或年久失修，一些承载抗战记忆的抗战遗址也正面临消失的危机。我们又该如何挽救这段濒危的抗战记忆？

大量抗战遗址散布民间

“与你们共同守卫衡阳的幸存战友，谨以薄酒鲜花之仪致祭于诸亡友灵前……我等当年均属青年，残留至今，鬓发皆白，垂垂老矣……敬爱的为守衡阳而献身的战友们，你们安息吧！永远地安息吧！”

6月13日，在衡阳保卫战68周年之际，两位衡阳抗战老兵杨光荣和卢庆贻一同重返当年战场，祭奠战友。

“当年跟随师长葛先才一同来衡阳搜集烈士尸骨，花了3个月才将3000多具将士遗骸埋在观测平台的地下。”在张家山衡阳市气象台的观测平台上，卢庆贻停下了脚步。

“这些烈士当年为了保卫祖国英勇捐躯，修建纪念碑不仅方便后人凭吊，也有助于人们了解这段历史。”衡阳市政协委员，研究衡阳会战多年的萧培曾多次提交提案，建议在张家山修建抗战烈士纪念碑。

此举深得卢庆贻和杨光荣两位老兵的赞同。在他们看来，每处抗战遗址都能唤醒人们对抗战悲壮历史的永恒记忆。

“湖南历经了4次大会战，所以抗战遗址特别多。南岳忠烈祠、芷江抗战受降纪念馆、岳麓山抗战遗址群……”说起湖南的抗战遗址，老兵李熙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

史料记载，湖南地处内陆，抗日战争时期，从1938年10月27日武汉失守后，便成了抗日战争的前线，是全中国抗日救亡规模最大、声威最壮、持续时间最久的省份之一。其间经历了长沙会战、常德会战、衡阳会战、湘西会战等震惊中外的战役。

现存的湖南境内抗日战争遗址主要分布在长沙、常德、衡阳、芷江等地。遗址主要以长期的革命活动发生地、革命事件直接发生地和革命人物纪念地或纪念物为主，至少有100余处，零散分布在以上区域，其中有的列为国家级、省级、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有一些建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湖南省抗战文化遗产丰富，其中已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就有21处。”业内人士向法治周末记者介绍，湖南还有大量抗战遗址散布于民间，如武冈黄埔军校二分校遗址、常德抗战防御工事群、岳麓山抗战遗址群、南岳抗战遗址群等。

许多遗址建筑损坏严重

然而，由于商业开发或年久失修，一些承载抗战记忆的抗战遗址建筑损坏严重，有的甚至面临消失的危机。

抗日最后一战———湘西大会战的遗址遭破坏性开发，这是湖南媒体去年4月曾披露发生在湖南省溆浦县的现象。

1945年春，中国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在溆浦县龙潭镇打响。双方参战总兵力28万余人，战线长达200余公里。战斗进行得极其惨烈残酷，中日双方肉搏鏖战28昼夜，最终日本军队战败。湘西大会战后，日军即宣布无条件投降。

抗战胜利后，为感念全体将士打出了国威，地方政府在龙潭镇弓形山上修建了抗日阵亡烈士陵园。

媒体披露，从2011年开始，一些石材开发公司在龙潭镇弓形山上炸山、开石，大肆进行商业开发。龙潭战场遗址多半遭毁，就连始建于1945年，属于湖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抗日阵亡将士陵园也岌岌可危。

同样的尴尬也出现在衡阳抗战遗址上。

有网友向记者反映，南岳忠烈祠后山附近的一些抗战烈士墓因保护不力，导致大量骨灰坛外露。

南岳忠烈祠于1938年筹建，1942年落成，是我国内地唯一纪念抗日阵亡将士的大型烈士陵园。忠烈祠内共有13座大型烈士陵墓，安葬第九战区抗日阵亡将士的遗骸。1983年10月，被列为湖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7年12月，被国务院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这些骨灰坛‘文革’期间被挖出后，一直暴露在外面，无人问津。”

衡阳网友“林子与海”向记者描述。

“由于长期以来对抗战正面战场的历史描述和宣传甚少，人们对湖南在抗战中的重要地位知之甚少，因此，湖南抗战文化遗产的概念至今没有系统地形成，更谈不上对各种与重大历史事件息息相关的遗迹系统地保护起来。”

去年1月，民进湖南省委调研后发现，目前许多遗址建筑损毁严重，急需修缮。如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抗战遗址多年失修，随时有倒塌、彻底消失的危险；西南联大文学院校址也在风雨中听任摧残。

立法只是保护途径之一

如何保护抗战遗迹，各地做法不一。

抗战遗址数量全国最多的重庆市在抗战遗址保护方面走在了前面，该市率先通过立法形式保护抗战遗迹。

2005年11月1日，由重庆市文化(文物)局负责起草的地方法规《重庆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办法》正式施行，首次将抗战遗址纳入文物保护法规。该市266处之前未列入文物保护范围的抗战遗址，正式成为文物，享受文物保护级别和待遇。

“这种做法非常好，值得推广。”一些文物保护专家认为。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于安却有不同观点。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要不要专门立法保护抗战遗址，不能一概而论。”

于安说，对土地和一些有重要文化历史价值的动产、不动产可用三种方式保护，即市场方式、政府方式和非营利社会公共组织的方式。抗战遗址非常多，应该说都有社会公共意义，但程度不一样，是不是达到由政府出面保护，是个需要讨论的问题。

如果用市场方式保护，不涉及到社会公共利益，按照民事法律操作就行了，没有经济价值的就可以拆。

如果用政府方式保护，倒是可以考虑用立法形式。政府工作的出发点是社会公共利益，社会公共利益需要有人来界定。政府可以自己提议通过立法来界定某一个领域的问题是否具有社会公共性质，或者是不是涉及到整个社会公正体系或社会秩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政府可以不管。

于安不主张只要有社会价值就都要政府来管，如果这样的话，政府的职能将过于强大，既容易把事情做好，也容易把它做坏。

他认为，在抗战遗址保护上，非营利社会公共组织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比如，由各地的抗战协会、历史研究会、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等出面，募集社会资金进行保护。

留住记忆需要强化手段

如何保护抗战记忆？抗战老兵李熙认为，这是一个系统工程。除了保护好抗战遗址外，还要加强对中国抗战的研究、教育和纪念，需要社会各界共同努力。

“我希望通过我的讲述，让更多的青少年知道抗战历史，再不讲就迟了。”抗战老兵王书波说。

记者注意到，在保护抗战记忆行动中，一些抗战老兵和社会组织已开始在行动。

91岁的抗日老兵余沛南，由于行动不便，儿子余飞便成了他的代言人。

“每次上台讲述父亲当年的抗日故事，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我也希望这些抗战故事能够世代相传。”余飞对记者说。

湖南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工作人员也正在忙着抢救黄埔军校抗战资料，几年下来，收获颇丰。

“我们也只能收集涉及到黄埔军校的抗战资料，其他的抗战资料我们就无法收集了。”湖南黄埔军校同学会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该负责人认为，保护抗战记忆，应该从小学生抓起，但现在抗战教育在小学教育却涉及很少。

“祭拜抗战先烈还要买门票被收费，这也让人难以接受。”长沙律师张伟认为，有些地方的一些做法与保护抗战记忆背道而驰。

张伟介绍，现在市民要想到衡阳南岳忠烈祠祭拜，必须统一购买100元的进山门票，才能进得到忠烈祠。

“是否可以通过立法的形式，将这些抗战祭拜地平时修缮管理经费纳入财政拨款范围；同时为方便市民祭拜，应该对市民免费开放。”张伟认为，保护濒临消失的抗战记忆需要一些强化手段。

学者王锦思从2001年开始，在有关人士的支持下，通过上百名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在全国“两会”等场合提议在我国设立国家级的纪念方式。

“抗战结束60多年来，中国缺乏国家级的纪念。”王锦思认为，国家级纪念，即全国每年隆重纪念抗日战争，国家领导人讲话，并向先烈和死难同胞献花。同时，全国鸣警报，降半旗，国民肃立默哀。这是对于抗日战争最大的牢记、最大的价值和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