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茶歌

谢外舅文南柱先生送南岳茶歌

衡山澐澐立云壁，沐浴日月含英华。而我百宝淡无好，指数物产先品茶。火前雨前格遞降，社前称最味莫加。萌惊冻雷肯让竹，信滞暖风翻笑花。半肠穿入天未晓，雀舌摘归日已斜。竹笼烘焙细检点，篛叶裸包纷斗夸。山中居人近易得，未许传购城中家。吾庐隔山三十里，空贾枪旗如刈麻。南柱先生我外舅，缚茅旧对山谽谺。每缘过从得饱啜，更荷惠饷频拜嘉。因循茶癖胜酒癖，得此不羡杯中霞。人或笑我嗜好異，先生未厌求取奢。无端二年混京雒，缁衣乌帽飞尘沙。偶苦宿酲忆茗饮，缩地无术关山遮。玉堂书卧清梦远，乞假便泛潇湘槎。欲教离绪释心曲，兼博乡味回齿牙。归来比鄰走相访，夜深笑语猶喧哗。一竿日上晓睡熟，剥啄已惊秋林鸦。云是先生问劳使，赠以绿脚囊红纱。封题拳拳慰积慕，十斤才揀一两芽。從來故人喜复见，是交水淡情无涯。忙煎汤眼辨鱼蠏，坐听瓶笙洗筝琶。长途三伏热蒸甑,望梅目极南岳赊。陡浇枯肠得腴润，竟使渴肺生槎枒。月轮入鐺桂香满，助我吟兴争天葩。何年山窋许移宅，亲辟茶圃锄荒畬。

文人学士写南岳衡山茶文化，除前面提到的柳宗元、刘禹锡、李群玉、朱熹、宋祁、王夫之等人外，清代南岳衡山人士聂镐敏的这首《谢外舅文南柱先生送南岳茶歌》(简称《南岳茶歌》)很有典型意义，是南岳茶文化的经典作品。

聂镐敏，衡山县开云镇(古衡山县城)聂家牌楼人，清道光进士，系曾国藩儿女亲家，好茶，善诗。聂镐敏写了很多品茶赏茗佳作，《谢外舅文南柱先生送南岳茶歌》是其最优秀的茶诗。

唐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世称《七碗茶歌》)被认为是茶文化的经典之作，在茶文化界广泛传颂。仔细推敲聂镐敏的《南岳茶歌》，有充分理由可认定其是卢仝的《七碗茶歌》之后又一篇茶文化经典作品。

在内容方面，《南岳茶歌》可以分成四个部分。从“衡山澐澐立云壁”至“篛叶裸包纷斗夸”是第一部分。聂镐敏像卢仝一样嗜茶，作者写自己爱茶、嗜茶， “而我百宝淡无好，指数物产先品茶”，“因循茶癖胜酒癖，得此不羡杯中霞。”对于好茶，聂镐敏更是倍加称赞：“火前雨前格遞降，社前称最味莫加”。将火前、雨前和社前三个不同时节的茶叶排序对比，看出聂镐敏知茶、懂茶、爱茶。“萌惊冻雷肯让竹，信滞暖风翻笑花。半肠穿入天未晓，雀舌摘归日已斜。竹笼烘焙细检点，篛叶裸包纷斗夸”，对严格采摘、精工制作和妥善藏茶的描写，道出了南岳衡山出产优质云雾茶的内在原因。南岳茶之好，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衡山澐澐立云壁，沐浴日月含英华”。这一方得天独厚的高山茂林沃地和湿润气候，是造就优质的云雾茶的外部条件。聂镐敏盛赞南岳云雾茶，通过这不同方面细腻的描写，令人信服地道出南岳衡山云雾茶是日月英华，天生丽质，茶中佳品。

从“山中居人近易得”，到“先生未厌求取奢”， 是第二部分。南岳衡山出产好茶，聂镐敏居住县城，却难于买到好茶：“山中居人近易得，未许传购城中家。吾庐隔山三十里，空贾枪旗如刈麻。”在集市买不到好茶，让聂镐敏徒生烦恼。而得到好茶的途径就是求助外舅文南柱先生，“南柱先生我外舅，缚茅旧对山谽谺。”在与外舅文南柱先生过从往来中，文南柱先生不仅常请聂镐敏品茶，还有茶叶惠送。“每缘过从得饱啜，更荷惠饷频拜嘉。因循茶癖胜酒癖，得此不羡杯中霞。人或笑我嗜好異，先生未厌求取奢。”通过叙事，写出文南柱先生的友善随和、慷慨大方。聂镐敏以此表达对文南柱先生的尊敬和感激之情，也为下文的抒怀奠定了基础。

从“无端二年混京雒”，到“是交水淡情无涯”是第三部分。聂镐敏远离家乡，在京城谋事，经常想着品味家乡的南岳衡山云雾茶：偶苦宿酲忆茗饮，缩地无术关山遮。玉堂书卧清梦远，乞假便泛潇湘槎。欲教离绪释心曲，兼博乡味回齿牙。聂镐敏迫不及待地从京城回来，犹如雪中送炭，文南柱先生送来了茶叶，“云是先生问劳使，赠以绿脚囊红纱。封题拳拳慰积慕，十斤才揀一两芽。”在这一刻，如久旱得甘霖，聂镐敏从内心感叹：“是交水淡情无涯”。他与文南柱的深厚交情，正如清淡的一杯茶水。我不付出代价，你不寻求回报，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正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诗歌的思想水平和艺术水平，经过凝炼，升华达到空前的高度。

从“忙煎汤眼辨鱼蠏”，到最末一句“亲辟茶圃锄荒畬”是第四部分。作者写自己烹茶和饮茶，抒发饮茶的情怀。聂镐敏与其他爱茶的人有一个共同特点，每得到好茶，都欢喜雀跃，自己动手煮水点茶，“忙煎汤眼辨鱼蠏，坐听瓶笙洗筝琶”，让这一杯佳茗滋润自己的心田，“陡浇枯肠得腴润，竟使渴肺生槎枒。月轮入铛桂香满，助我吟兴争天葩。”在品茗的过程中怡情悦性，充分表现其对中国茶道的执著追求。卢仝连饮七碗之后，飘飘然欲仙，“乘此清风欲归去”，发出为民请命的呼声：“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聂镐敏善烹豪饮，在“陡浇枯肠得腴润”滋润心田之际，既感受品茶的乐趣，又保持清醒的头脑，面对“月轮入鐺桂香满”的意境，作者写其对南岳茶的深切向往的情怀，最后用一个希望来表示，“何年山窟许移宅，亲辟茶园锄荒畬”，亲自体验种茶的劳累，享受自食其力的乐趣，写得言简意赅，真挚动人，恰到好处。

《南岳茶歌》就其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有以下特色：其一，盛情歌咏南岳衡山云雾茶，其篇幅之雄伟，在同类作品比较少见，使其显得弥足珍贵；其二，作品表达的主题“君子之交淡如水”，具有启迪世人的作用，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值得借鉴和提倡，有利于提升健康务实的人际关系，有利于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胡耀邦的“座上清茶依旧，国家光景常州新”，也体现了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操，这是中国茶道的重要表现，也是湖湘文化的表现；其三，作品具有一定的艺术水平。“衡山沄沄立云壁，沐浴日月育英华，”开首两句，揭示了南岳茶品质优秀的原因，南岳茶原来是沐浴日月育出的物产英华。“雨前社前格递降，社前称最味莫加”。“从来故人喜复见，是水交淡情无涯”。这些佳句都值得一读；四、《南岳茶歌》与卢仝七碗茶歌比较，还吟出了新意。卢仝“反关柴门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虽然有独品得神之雅趣，但似与世隔离，表现消极避世。聂镐敏端起手中一杯茶，他不仅仅品味这杯茶，他还想到了制茶和采茶，甚至想入非非，“何年山窋许移宅，亲辟茶圃锄荒畬。”将自己与整个社会联系起来，从念及与文南柱的交情，发出“是交水淡情无涯”的赞誉，积极倡导“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遗憾的是，聂镐敏的《南岳茶歌》未收入清诗选，因此很少传播。《南岳衡山古今诗词集成》问世之后，这篇茶文化经典才有缘与世人见面。

“月轮入鐺桂香满，助我吟兴争天葩。”《谢外舅文南柱先生送南岳茶歌》当之无愧是一支瑰丽的天葩，将必然引起茶文化界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