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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与水之外读另一个凤凰


来源:湖南日报

本报记者周月桂 断墙残碉写就的历史 遮天蔽日的莽林,犬牙交错的沟谷,隔绝着一座神秘的“边城”,一段铸剑为犁的历史 寻访地:南长城、黄丝桥古城、田兴恕将军府等 凤凰古城西边100多公里的腊尔山山脉中,兀

本报记者周月桂

在灯红酒绿的沱江两岸、熙攘喧闹的古城街道,人们熟视无睹的风景背后,凤凰的烽火岁月、诡丽文化,潜身在青山深处、土砖缝隙和白发老人的皱纹里,静候我们穿透厚厚的尘埃,细意寻找。

断墙残碉写就的历史

遮天蔽日的莽林,犬牙交错的沟谷,隔绝着一座神秘的“边城”,一段铸剑为犁的历史

寻访地:南长城、黄丝桥古城、田兴恕将军府等

凤凰古城西边100多公里的腊尔山山脉中,兀立着一座座古城墙。

南方古长城,每天都会有大群的游客,戴着一式的遮阳帽,被导游的小旗指引着,眼神茫然地完成“到此一游”的仪式。

然而冷峻不言的城墙、碉堡,却分明在呈现一段烽火岁月,一些刀光剑影。在湘西的这一片崇山峻岭里,苗人很早便在此扎根生活。此地古称镇竿,源于元代之后,中央王朝在此屯兵镇苗。南长城建于明嘉靖,绵延三百里,苗人不出城,汉人不入峒,一道城墙隔绝了一座神秘的“边城”。

这里从前常年拥有一支军队,称“竿军”。无湘不成军,无竿不成湘,成了本城居民对先辈荣誉极为自豪的经典表述。男人们被崇尚武功的传统裹挟着,带着对锦绣前程的向往,在战场上奋战,然后在某场激烈的战争之后,忍不住回望故乡,泛起深深浅浅乡愁。

仅在清道光二十年至光绪元年的30多年间,这座小城就出了提督20人,总兵21人。“湘西王”陈渠珍也出自凤凰。凤凰人的军功章上,苗族将领田兴恕的名字十分显赫,22岁为副将、加总兵衔,24岁时任贵州提督……如今凤凰古城中的将军府,可以见证田兴恕的辉煌。

军旅之风影响下的民间,是淳朴而彪悍的。人们尚武、热情、爽直、重信义,如果发现遭到欺骗、侮辱,转眼便可翻脸成仇,常常因一些极小的事而进行械斗。因此除了从军的传统,此地也曾匪情为患。

而今铸剑为犁,干戈杀伐早已化为街市之声,汉苗土家,逐渐融为一体,浑然杂处。在南长城被开发为景点之前,对于当地人来说,它也许只是童年在山坡上游戏时偶然发现的一条基石,又或者某天他们赶着牛羊从城墙下的峡谷里走过,偶然回望的时候,挂在城墙缺口上的残阳正如血,会若有所感。

巫傩文化缠绕的疆土

浸润在神秘的楚巫鬼文化雾障里,人们对神秘事物充满向往,想象极为夸张,生活也活色生香

寻访地:苗人谷田家祠堂等

山江镇,据称为现今世界上苗风最浓郁之地。穿过深深的峡谷,到达山江最大的苗寨早岗村,此地被称作“苗人谷”。两面苗鼓被置于空旷的坪中,长辫子的少女舞起系着红绸的鼓槌,舞姿狂放,鼓声激越,摄人心魄,让人回到那些苗鼓、苗歌、傩戏自由生长的苗疆岁月。

彼时苗人处在舟楫无路的大山之中,封闭的环境让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有限,生存条件的严酷,又使人生命运充满偶然性。陷入迷乱的单纯理智只能将人生的无常归因于天命和鬼神,苗疆的密林里滋长出各种怪力乱神的故事来,在枝桠间缠绕。人们以超凡的想象来弥补知识的欠缺,在与大自然的交流中达到对生命和世界的认知。

日常生活里的一切都被当作神鬼的意志,家人不安、五谷不丰、六畜不旺,乃至财运不佳、口角纷争,都会找一个巫师占卜,举行还傩愿,上演神秘的傩堂戏。舞者头戴夸张的面具,唱着古老的曲目,既威慑恶鬼,又有强烈的娱人效果。傩戏演出中,还穿插着巫术表演,那些上刀梯、过火坑的人,似乎有着超自然的能力,至今让人难解其谜。自然还有赶尸、放蛊,这些听起来便让人周身发冷的巫术活动,同样有着强烈的神秘色彩,蛊惑着人们的心。

由这方巫鬼之气的水土所涵养浸润的灵魂,无不坚信着鬼神的存在,人们想象既极为夸张,生活中却因有所敬畏而恪守着各种道德禁忌。人们相信着鬼神,相信着因果报应,固守着自己所立的法则,寒暑更替,日月升降,他们就这样一代接一代地在这片土地上勤劳耕作、生息繁衍。

今天的沱江之上,每到入夜便流淌着各色的河灯,这些曾经用来招魂的道具,此刻已没有了巫鬼气质,只剩下祈福的意义,单纯鲜艳美丽着,点缀古城的夜晚。

凤凰那几片最亮丽的羽毛

儒家正统与巫鬼之风交汇融合,中原文化和外来文明碰撞渗透,苗族的淳朴坚强与汉族的聪慧多智……似乎是这种文化杂交的优势,孕育了那些才华横溢的名人佳士

寻访地:万名塔、熊希龄故居、沈从文故居、陈宝箴世家、万寿宫

在沱江边,有一座七层高的万名塔,白石青瓦,当初人们建它只是为了焚烧写有文字的纸张,因有文字的纸张是不能随便遗弃的,需在塔中焚化。一个荒蛮与暴力的地方,对待文化,态度却如此恭敬乃至神圣,不难理解在武官后面,近代以来凤凰走出来一批文化人,包括民国第一位民选总理熊希龄、京剧名旦云艳霞、科学家萧继美、作家沈从文、画家黄永玉……

有“熊凤凰”之称的熊希龄,其人身上无疑有着凤凰人典型的性格:灵慧、耿直、率性、善良……熊希龄六岁发蒙,“闻一知十”,《三字经》只用了三四天便背得滚瓜烂熟,被誉为“湖南神童”。1913年任国务总理兼财务总长,为中国第一位民选总理。因反对袁世凯独裁,次年2月辞职。之后退出政界,创立北京香山慈幼院,传奇的熊凤凰成为一位宅心仁厚的慈善家、教育家。

今天进入凤凰城的游人,大多是慕沈从文先生盛名而来,中营街10号沈从文老家旧寓也成为一处必然观光的景点。沈从文最爱自己的这座凤凰城,凤凰使他的眼睛看到了美,使他的想象自由自在、瑰丽无比。凤凰的一切融进在他的生命里,他写纯朴的山民、美丽的传说、热烈的爱情,他用沱江水的曲折清澈,把文章写得婉转缠绵,让人读完后梦里会有安静的溪水,耳边会有使人灵魂浮起来的歌声。

沈从文的表侄黄永玉是另一个传奇,这二人都不曾受过高等教育,却汲取了天地之灵气,特立独行,浑然天成。万寿宫里有黄永玉作品展览厅,他喜做大幅画,用笔随心所欲、诡思横逸,有人称其间有“巫鬼之气”,其人亦有“鬼才”之称。这些自然与他童年时从山上的风、地上的草、河里的游鱼,从所有的东西里得到感觉、气味和形状有关。对黄永玉而言,故乡不只是记忆,而是不断地提供创造力的源泉,他有一句名言:在外面,本事用完了,回来再捡一点。

除了土生土长的凤凰人,缓缓的沱江水一定还会记得一个路经此地,却开凿了沱江、结束凤凰不通舟船历史的人。此人叫陈宝箴,清末著名维新派骨干,在1875至1876年,曾署湖南辰、沅、永、靖兵备道两年,治所便在凤凰城。陈家是“文化贵族世家”,陈宝箴之子陈三立为晚清民初的著名诗人,“同光体”诗派的代表人。陈三立之子陈师曾出生于凤凰,为中国近现代著名画家,与齐白石交谊极深,王雪涛、王子云、李苦禅、刘开渠等皆出其门下。最为杰出的是陈三立之二子陈寅恪,提及此人,人们便会想起他那句洪钟落地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想起他的学究天人以及“教授之教授”的赞誉。现今凤凰城陈宝箴世家里,可以供人怀想陈氏一门三代四杰的荣光。

民间密密麻麻的文化根须

凤凰的民间文化代代相传,仍然在那些角角落落里生长,成为现代凤凰人的文化根脉

寻访地:大街小巷乡村城镇水滨山间

凤凰的灵气不只表现在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身上,还表现在民间。民间文化在白布、银片、竹篾、丝线里凝固,在文字、色彩、声音、动作中显形,成就了人们的奇思妙想、多才多艺。

虹桥建于明代洪武年间,桥上店铺林立,游人如织。细心的游客可能会注意到一名常年在虹桥边低头锉花的苗族妇人,枯瘦的手稳稳地握着锉刀,皱纹以柔和的姿态细细密密地爬满她的脸。她有些矜持,很少出声招揽生意,不喜欢被游人无节制地拍照。

她叫吴六爱,山江镇人,用锉花独自抚养三个儿女成人。苗族锉花和汉族剪纸不同,剪纸用于窗花和喜庆装饰,而锉花本是用作衣裤花边等处的刺绣底样,用锉刀刻制而成,具有浮雕般的美感。“我们那地方女孩子从前都会锉花的。”吴六爱没拜过师,看到花花草草,看到漂亮的人物,自己琢磨着怎么锉出好看的底样来。这女子全部爱与美的心思,便都付在这花样里,在胸前,在衣襟,在裤角,密密匝匝地开出花。在凤凰,有名气的锉花艺人还有吴花红、石茂花。

稍稍离开凤凰城区,经过一条小河,可到达纸扎传人聂方俊的家。一把大胡子是聂老最显著的识别标志,也因此被人戏称“美髯公”。聂老扎得最多的,是当地人喜欢的小狮子头和小龙头,小狮子头圆润、缜密,憨态可掬,讨人喜爱,原是用于民间哀丧、祭祀场面的纸扎,在聂老这已化作纯粹的艺术品。聂老获得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中国民间艺术家”证书,黄永玉评价他的作品:“就造型及技艺来看,是全国最好的。”

蜡染布、扎染布原是凤凰民间常见的日用品,用来做衣物、被面、桌罩等,如今也成了挂在墙上的装饰物品。底料是一块白布,用蜡封住心里想要的图案,或用线绳扎制好图案,然后投放在蓝黑色的颜料浸染,那美的图画便清晰呈现出来。最有名的蜡染师当然是刘大炮了,他的图画古朴典雅,却又常有出人意料的神来之笔,扎染比较出名的有张桂英、吴花花等人。

自然还有灿烂银饰和绚丽苗服,这隆重华丽的服饰,承载着苗族人的性情爱憎、喜乐忧愁,与其他民艺一起,构成了这片丰沃神奇的文化土壤,为现代人继续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文化营养。

夜深,沱江两岸酒正酣、歌未央,江水轻拍着两岸吊脚楼侧身入睡,怀抱着一堆凤凰城珍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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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石凌炜]

标签:凤凰 水之外读另一个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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