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茶双城记安化泾阳亦师亦徒

安化所产的原茶，泾阳为之紧压，所得茯砖无啻于二次开发。

两地相隔千里，却联手打造了丝绸之路上最为重要的商品。直到21世纪，湖南、陕西的这两个小城，依旧亦师亦徒，以茶为谊。

泾阳不产茶，无法像安化生产大量黑茶，但是却能提供紧压技术。“以前是水路先运到我们这儿，再往西就得走陆路了，得马驮，碰撞厉害，松散茶叶体积大，驮不了。用马车驮，载重也不多，不划算，所以得压缩。”

泾阳寻茶，茯茶小镇占地1300亩

从西安到泾阳，只有44公里。县城的东北角，竟然打造了一个占地约1300亩的茯茶小镇，仍是中国当下最常见的仿古设计，流水回廊，各式关中小吃遍布。

泾阳县内道路两旁，“泾阳砖茶”、“泾阳茯砖”字样的仿古式牌匾的店铺众多。历史上有名的泾阳茯砖曾经衰落过很长时间，复兴不过十年，就遍地开花，不由得令人想起同样因茶兴盛的安化。

贾根社的泾阳泾砖茶业有限公司开在县城外一条大道边。他的父亲曾是泾阳茂盛天泰、裕兴等茶店茯砖茶工艺师傅，将制茶手艺传给了他，如今，贾根社是泾阳茯砖茶制作技艺的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贾的茶业公司更像家庭作坊，堆满了包裹好的方正茶砖，小的数斤，大的百十公斤，空气中弥漫着砖茶特有的皂香味。那套传了一百多年的木头“梆子”(砖茶紧压工具)码在地上，貌不惊人。架子上一只包着牛皮、绘着“卐”字花纹的茶包倒十分打眼，一包足有数十公斤重。

“这是当年送到藏区的砖茶，后来又收回来了。”总经理闫勇拍拍茶包，说：“泾阳可不止会做砖茶，熟制生皮的技艺也很发达。砖茶送到藏区后，茶商又顺便从那里收回生牛皮，回来熟制用来包茶。”

紧压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南茶北运出现的霉变问题，最大限度提高了运载量。至于人们喜好的茯砖“金花”，闫勇说：“那真是不经意产生的，最早肯定不是为了它而去压缩。”

有点遗憾的是，我们并未见到泾阳砖茶的现场紧压，压制茯砖最佳时节是夏季，以利“金花”的产生。而一到九、十月，便停止生产了。

所谓金花，是指茯砖茶自然生成的“冠突散囊菌”，一种可增进茶叶口感，对人体有益的酵素类菌。因紧压而产生茯砖金花，大概是泾阳人最为得意的事了。

小典故

湖南一直没有放弃过砖茶紧压的研究。1939年，时任湖南省茶叶管理处副处长的彭先泽受托至安化试压黑茶砖送检。结果“样砖色味俱佳，唯砖身松弛，诸嘱压紧。”1943年，又试压“泾砖”66箱，试销西北，但金花少，香气淡。直到1953年，湖南白沙溪茶厂反复试制，在安化就地加工茯砖茶才取得实质性突破。

历史上，安化茶路主要有四条：一是安化、益阳、襄樊、泾阳、兰州线;二是安化、益阳、武汉、郑州、泾阳、兰州线;三是安化、益阳、安乡、宜昌、重庆、泾阳、兰州线;四是安化、烟溪、溆浦、保靖(湖南)、入川、重庆、泾阳、兰州线。

两个制茶城市“师傅徒弟轮流做”

所谓“湖茶为苦，于酥为宜”，就是说，湖南出产的茶味道厚苦，对于青藏高原、蒙古高原以及绵延数千里的丝绸之路两侧20多个以奶酪和牛羊肉为主食的牧民，正好适宜不过。边疆的回族、蒙古族、维族的奶茶，以及分布在甘肃河西走廊中部和祁连山北麓的裕固族的摆头茶，都是用茯砖茶或黑砖茶制成。

闫勇泡了一杯泾阳茯砖茶递给我，橙红透亮，滋味醇厚悠长，和安化砖茶口感略有差异，但芳香如出一辙。接连几泡喝完，叶底的菌香依旧四溢，这是茯茶特有的香气。

“我们现在用的全是湖南安化过来的毛茶，没有一叶儿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泾阳茯砖茶”使用安化原料，由来已久。据《泾阳县商业志》载：“此项茶叶始由甘肃当局发行茶票至湖南安化各乡镇及该县所属江南等处来办。”民国时期制作的“泾阳茯砖茶”包装上就印有“安化原料，传统工艺……运销西北”等字样。

为何泾阳茶人越过产茶的四川、湖北，而独独选用湖南安化黑茶作为制作“泾阳茯砖茶”的主要原料呢?还是因为安化茶叶品质至佳。用安化黑毛茶制作的泾阳茯砖茶，发花茂盛，汤色澄黄、明亮，香气纯正，有菌花香，滋味醇和，无涩味，耐冲(煮)泡。闫勇喝过许多品牌的茯砖，在他心目中只有以安化黑茶为原料的砖茶最有滋味。“有些用其它地方产的茶叶做的砖茶，茶汤颜色、口感不如人意，出汤少，颜色偏黄，不耐泡，只能建议冲泡，不敢煮，一煮就完了。再者又苦又涩，还有青草味儿。但湖南安化原茶出汤多，颜色红亮，回味久”。

他们每年都要去安化进茶叶，也走访当地茶农、茶技师，互相交流学习，“泾阳、安化，多少年了都是师傅徒弟轮流做!”

小典故

茶叶是历朝中央治边的战略物资。中央政府用内地黑茶边销，换取少数民族喂养的大量战马。

公元1397年，安庆公主的女婿欧阳伦，私贩10万斤安化茶到甘肃，后被边关查到，报奏朝廷，这让朱元璋愤怒不已，将其杀死。但是民间许多茶商还是宁愿冒着生命危险，纷纷走私贩运安化茶。

茶叶市场放开以后，交易更加活跃，晋陕茶商在安化当地买下半成品茶叶，以“船舱马背”的方式，将茶叶运到陕西泾阳，在此集散地加工成泾阳茯砖茶，再运往甘肃兰州市场销售。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王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