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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昆山:头发


来源:凤凰网湖南综合

昨日老伴逼我理发,心血来潮,胡思乱想,随意记之,不管有无深意,我姑妄说之,若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您就姑妄听之。说不定,又可给搜奇猎异者提供有趣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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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开的理发店,店名“头发”,这招牌很特别,直白且耐想,咬文嚼字,还真有个嚼头:“头发头发”,开宗明义,最表层的意思,就是打理头发之店铺,此其一也;“头发头发”,因头而发,财源滚滚,宏图大发,此其二也;“头发头发”,领头先发,带头致富之表率,此其三也;第四,“头发头发”,利益均沾,头头都发,个个有份,后富随先富,随喜随发:第五,爱写诗的小女孩,见此店名,定会诗兴大发,如长长的头发一般,引出长长一绺诗来了:“头发啊头发!飘如柳丝长,缠绵系梦想……”

老伴常讥笑我:“耳朵是摆看的,眼眼是装样的,又聋又瞎,扎脚裹裤,头发就像抱鸡婆窝,只差摇把蒲扇演济公了,我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就偏偏逗堂客们喜欢,真是怪事!”

想来她说得也在理,我一生庸俗无为,恐怕与头发不无关系。可不是吗?一个连自己头发都梳不抻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作为呢?幼时理发,理发师傅上门服务,常常理了一半,我却逃跑了,顽皮地和剃头匠玩起捉迷藏,等他从门角里把我拽出,这才勉强理完另一半。及至读中学,一天中午,在岳阳楼疯了一阵后回校时,刚进校门,便被理发师傅俘虏了,他逮住我拖进理发室内,不由分说地摁在椅上,将理发布围上我脖颈,笑着大声说:“你这头发如果再不理,校长、主任和老师,都要刮我的胡子了!”我诧异问道:“我不理发,怎么会刮你的胡子,那才批评得怪哩?”

“你不知道吧,学杂费里是含有理发费的。”理发师傅一边将推剪在我头上发飚,一边闲聊解释,“你们班的蒋高高最爱俏,他就常常来剪头。”

啊,蒋高高,个子很高,年龄比我大,成绩虽不怎么样,蓝球却打得不错,是校队中锋。他床单上虽然常留有点点精斑,但衣着整洁,头发总是油光水亮。理发师傅的话,立即在我的潜意识中跳出一句:爱俏与成绩无关!耳边立即响起童谣:“西式头,满街游,一走一回头,好看真风流!”脑中更泛起了鲁迅在《藤野先生》中对清国留学生的描述:“……油光可鉴,……,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一向纵情随意,跌宕不羁的我,感觉头发梳理过份,就如穿了件新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不自在。倒不如随随便便,豁达自由。虽如此,我也有主动要求理发的时候,那实在是不得已了!夏日的武汉似火炉,我的头发已长过耳根,手从脸颊向上一沫,发间的汗水就会顺着指缝流淌,很不是味道。一天,我从武汉大学图书馆走出,对同伴说:“借点钱给我吧,你看,我这头发都快盖过脸颊了!”这时,正好被一位财务科的老师听见,她掉头投来异样的目光,让我一时无地自容。下午,我便匆匆进了理发店。

当年武大的理发店很上档次,高高的吊扇呼呼地转,端坐理发椅上,很是享受。况且女理发师又十分标致秀气,更觉舒坦。当梳子刚碰着我的头发时,一声夸耀飘来:“同学,你的头发好细柔,自然卷啊!”我当即受宠若惊,天哪,有生以来,还从未有人夸赞过我的头发呢?

“没办法,爹妈给的,稍微长一点,就卷了。你不好梳吧?”

“好梳!你这头发要长在女生头上那就好啊,不用烫发了!”

我从眼前镜中看着她边打理,边随谈,忽然想起李白的诗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李白呀李白,你怎么这么聪明,不仅把“愁”赫然夸大,还对镜追问“愁”自何处!哎!明镜中的我,徒有一头卷发,却不会曲意迎逄,奉承讨好,总是直来直往,不懂转弯抹角,弄得公不喜婆不爰。悲哉!悲哉!一时间,我心潮翻腾,暗暗仿凑四句:“乱发徒然转,吟怀不会弯,但知明镜里,巧手弄云鬟。”我禁不住被自己感动得笑了,理发师见我傻笑,以为我在夸赞她的手艺,她拍拍我的肩说:“你看,这发型,满意吗?”我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理发完毕,欠身离座,我感觉她的眼光一直在追随着我,显然,她在欣尝自己的手艺,就像艺术家完成一幅艺术创作自我欣赏一般,我有点不自在了,当我走近店门时,立即站住,迅速将手伸向发间,胡乱地把头发弄散,想以自然本色的面貌走出店铺。猛回头,只见那位美女理发师睁着惊恐的眼神,呆呆地瞪着我,以为我不滿意她的杰作!哎!我真该死!蠢得做牛叫啊!为什么不会出了门,脱离了她的视线再弄散头发呢?我深感内疚,我的表现无意中一定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退休后,我成了舞迷,在众多穿着讲究的女士前,自然得稍微注意仪表,间或焗油染发,生怕和年轻舞友一起时,遇见苏东坡再世,讥为“梨花海棠”!我常用手当成五齿梳,在头顶上拢几下,便旋入舞池。有一次,正跳得欢快时,卡座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位舞友跑了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角哈哈大笑:“大家都在笑您,您的衣服穿反了!”这位舞友肥胖得体,曾任十年区长,在省厅级岗位退休,言行举止自然中规中矩。她的善意提醒,使我方寸大乱,我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跳得发热,脱去外衣,没料到贴肉的丅恤衫竟然穿反了。我慌忙向与我共舞的舞伴道歉:“对不起,我去换下衣服好吗?”

“不!继续跳!”共舞者竟斩钉截铁地回答,接着,放低声音悄悄安慰道,“男子无丑相,您怕什么?男人的精气神,男人的气场,不全在衣着上!”真是善解人意,会宽人心啊!她的呵护,她的豪爽,让我很感动。她一身珠光宝气,我曾在她的面前出过大洋相,把她胸前价值不菲的红珊瑚看成了破缀子,她却全不介意。

终于跳完一曲。当我匆匆在角落换好衣服走进卡座时,大家又善意笑开了,“你也是,太不修边幅了!”我忙解嘲:“脑子进了水,言行不靠谱啊!”

说归说,笑归笑,我一直认为:没什么,不防碍别人,活得自在就好!大家的一个“太不”,真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啊,人是社会动物,仪表得体,规范自己的言行,既是对别人的尊重,也对社会尽责啊!物极必反,任何事物过了头,荒谬就来了!

下个月,我又要回珞珈山参加毕业六十周年同学会,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这头发要不要再理一理呢?有人告诫我:“在家听老婆的,在外听党的,保你不犯错误!”到时候,只有乖乖听婆婆子高见了。

作者简介:邹昆山,男,汉族,1936年出生于湖北省监利县朱河镇,195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系中共党员,湖南作家协会会员,参与编辑出版现代交际学丛书,著有《演讲学》,小说集《彗星光痕》和散文集《落地生根》。

[责任编辑:张桂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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