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蒋昌忠代表履新湖南教育厅厅长：教育要久久为功

3月10日，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工委书记蒋昌忠接受凤凰网湖南专访。

凤凰网湖南专稿（文/图曹晓波 袁树勋 姜潇 易彬）

深耕高等教育系统35年之后，蒋昌忠走出校园，履新湖南省教育厅厅长。

3月1日，他正式宣誓就职，官方资料显示，他的职务包括省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工委书记；3月2日，作为新任全国人大代表，他赴京参加全国两会。

他带上了两份议案，对消除大班额和幼儿教育建言献策。议案里，他详列数据，分析成因，提出可操作性的建议。当前，这两大主题，皆被公众诟病。

3月10日，在北京全国两会上，蒋昌忠接受凤凰网湖南专访。他说话语气平缓，没有空话、套话，极为务实。针对问题，回答逻辑清晰、深入浅出，接地气。

对于履新和履职，蒋昌忠说“不懂不装懂，不懂就学，不懂就问”；对于大班额，他说“就像栽稻谷一样，太密了也不见得高产”；对于新高考，他说“不能拍脑袋了，牵涉到千家万户，影响孩子的一生，多听方方面面意见，再找到最好的方案”。

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工委书记蒋昌忠

谈湖南新高考

方案8月底必须向全社会公布

凤凰网湖南：李克强总理政府工作报告表述，“让每个人都有平等机会通过教育改变自身命运，成就人生梦想”，湖南新高考是全省关注的热点话题，湖南对此如何改革？

蒋昌忠：具体方案还没有出台，初步拟定并先后13次修改完善了《湖南省高考综合改革实施方案（征求意见稿）》，高考综合改革肯定是2018年的重头戏，事关千家万户，今年入学的高一学生就要实行新高考了。

凤凰网湖南：湖南的新高考改革时间表是什么？

蒋昌忠：今年9月份进入高一的学生，2021年就要按照这套模式来高考，现在的高一在读学生还是按照既有的高考模式。

凤凰网湖南：征求意见以后，年底的时候我们会制订出来吗？

蒋昌忠：方案通过省委省政府讨论之后再上报，6月底报给教育部审， 8月底必须向全社会公布，因为9月1日学生就入学了。

凤凰网湖南：总体如何调整、规划的？

蒋昌忠：湖南参考浙江和上海这两个高考改革第一批试点省市的经验，通过新高考，他们去年高中毕业的学生已经上大学了，试点第三批有17个省，湖南在列。

教育部要求按照一省一市探索的经验教训，再结合本省的情况调整，我们现在开各种各样的座谈会、征求意见会，到处听意见、改方案。

凤凰网湖南：在方案进行中，会有哪些具体的问题？

蒋昌忠：考试科目有变化；考试时间安排有变化；有高中学业水平等级性考试；如果出现报考不均匀的情况，有保护和制约措施等等。

语数外三门由国家统一考试，另外三门在六门课当中自由选择。比如，学生可能觉得学物理太难了，就不选物理，而某一门课选的人太少，就会出问题，需要有机制来平衡，很复杂。

凤凰网湖南：还有哪些具体变化？

蒋昌忠：上课模式变了，班级构成变了，传统的班级可能都不存在了。

就像大学选课一样，语数外可以分班教学，除了这三门课之外，同学可能学物理、学化学去了，可能不在一个班了。

凤凰网湖南：课表也很难排，怎么解决？

蒋昌忠：对，会带来很多问题，教室需求多了，老师需求又有结构性的变化，有的科目老师不够，有的科目老师多了，每年的情况都可能不同，同一个学校可能会有不同问题。

但是，会有一些政策导向，比如说，某一个大学招生，今年会公布申请进入某个专业必须考哪几门，如果课程选错了，将来就不可能就读该专业，这样可以引导学生理性选课。

凤凰网湖南：这也是你上任以来最棘手的工作？

蒋昌忠：不是，因为已经有试点经验。

不过会很敏感，怎么决定，至少要符合大多数人的意愿，不能拍脑袋了，牵涉到千家万户，影响孩子的一生，多听方方面面意见，再找到最好的方案。

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工委书记蒋昌忠

谈消除大班额

就像栽稻谷一样，太密了也不见得高产

凤凰网湖南：湖南省大班额状况如何？

蒋昌忠：大班额现象在全国都普遍存在，中西部地区尤为突出。2016年，全国31省义务教育阶段共有大班额数450443个。

湖南是大班额现象比较严重的省份，据统计， 2017年湖南省义务教育阶段共有169096个班，其中大班额班级38770个，42.9万人，大班额比例达22.93%；超大班额11684个，14.5万人，超大班额比例为6.91%。

按区域统计，湖南省镇区（含县城关镇和乡镇政府所在地）义务教育阶段大班额比例最高，达到31.46%，其中超大班额比例为10.78%；其次为城区义务教育阶段大班额比例，达到29.98%，其中超大班额比例为7.56%。

凤凰网湖南：大班额的危害有哪些？

蒋昌忠：孩子挤在一块儿，对身心健康、教育教学都不好。就像栽稻谷一样，太密了也不见得高产嘛。挤到最后，还怎么安心学习呢？老师也盯不过来，作业也改不过来。

凤凰网湖南：李克强总理在2018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要“抓紧消除城镇大班额”，湖南消除大班额具体目标是什么？

蒋昌忠：国务院下文规定，“到2018年基本消除66人以上超大班额，到2020年基本消除56人以上大班额”。

所以湖南在今年年底必须基本消除超大班额，湖南省在年初的政府工作报告里面，已经把这个任务列入了12件民生实事之一，这就是向全省的承诺。

凤凰网湖南：你本次两会提出《关于设立消除义务教育大班额中央专项奖补资金的建议》的议案，具体是什么内容？

蒋昌忠：中西部地区财力有限，面临巨大压力。

以湖南省为例，不考虑增长因素，全部消除大班额需要资金135.1亿元，其中完成2018年任务需要资金45.14亿元。湖南省本级财政2018年已安排专项资金10亿元，2019年至2020年还将安排一定资金，但各市州县2018年还需承担35.14亿元。

而湖南省超大班额比例在10%以上的县市区有39个，主要集中在武陵山片区的贫困县，地方财政薄弱，资金缺口非常大，异常艰巨。

为此，建议财政部设立专项奖补资金，主要用于弥补消除大班额任务的资金缺口，或鼓励任务完成得好的省份加快工作进度，确保如期完成国务院制定的消除大班额计划。

凤凰网湖南：在过去20多年里，大班额问题一直存在，为什么？

蒋昌忠：教育发展不平衡，优质教育供给不足，学位数结构性失衡。假设学校办学水平差不多，教室足够多，老师也足够多，那就不会出现大班额，任意一项出现问题，都会出现大班额。

凤凰网湖南：但从整个湖南省总体来说，学位数是够的？

蒋昌忠：有多少个学生就有多少学位，总数肯定够。

我认为，出现大班额的主要原因是城乡优质教育资源供给不平衡，随着城镇化，学生不断迁移，平衡在不断构建之中。农村的学位空出来了，很多村小逐渐变成教学点，甚至撤销。

比如2016年，湖南省城镇化率为52.75%，同期在城镇就读的义务教育学生比例为73.33%，2017年增长到76.49%，增速居全国前列。

凤凰网湖南：还有其他原因吗？

蒋昌忠：“配套慢”导致学位补充不足，孩子已经来了，要读书，规划层面可能忽视了中小学校布局，没有预留足够的教育用地；不少地方城镇新建小区没有按照配套要求建设中小学校。

此外，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对招生也没有严格控制，学校的老师没有那么快补充等等也是原因。

凤凰网湖南：我们注意到城里面也会有这种情况，都是往名校走，也出现大班额了，为什么不限制？

蒋昌忠：城市里，学生也都想朝好学校走，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学区房说法的原因，一个年级学生太多就会出现大班额，这还涉及一个教育公平的问题。

可以卡死，但要科学规划，考虑承载量，因为是优质资源。

2018年9月1日招生的时候，我们不准新增超大班额。决不允许一方面在消除大班额，招生的时候又出现大班额，至于将来会不会慢慢反弹，就要盯着了。

凤凰网湖南：如何监督？

蒋昌忠：政策不一定很完备，总有人钻空子，不能一朝一夕，要久久为功，要一直盯下去。

我们有学生的学籍管理系统，可以动态监控学校的状态，一旦有可能出问题，那肯定就要采取措施了。

凤凰网湖南：目前，湖南为此开了联席会议，推进的进度怎么样？

蒋昌忠： 第一步，把任务明确了，摸底有多少大班额，分布在什么地方，帐单清清楚楚。

第二步，就是要各个地方细化措施，一校一策。教室不够，老师也排不过来，采取分流方式，或者适当租用或改造房子，不管你用什么招，把问题解决掉。

4月份省教育厅会组织督查，6月份和年底省政府督查室会牵头进行二次全面督查。

凤凰网湖南：除了资金这一块，你觉得解决大班额关键还有什么呢？

蒋昌忠：领导重视，归根到底还是要提高政治站位。

像这种事情难吗？你说难也很难，真的说不难也不难，那就看哪个优先了。党的十九大报告说得很清楚，优先发展教育事业。

意识上去了，剩下的就是想招。

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教育厅党组书记、厅长、工委书记蒋昌忠

谈幼儿教育问题

一些公办幼儿园无编制内教职工

凤凰网湖南：学前教育关系亿万儿童健康，“入园难”“入园贵”问题仍然突出，为什么？

蒋昌忠：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次将“幼有所育”列入基本方略，公办幼儿园建设任务艰巨，民办幼儿园在数量上仍然占据主体地位。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提高，需求越来越多，学前教育问题慢慢显现出来了，尤其是二孩政策之后，父母亲精力也不够，老百姓想着有幼儿园可去，去了之后还想质量更好。

另外，目前学前教育事业健康发展受基础薄弱、投入不足等多种主客观因素制约，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公办幼儿园特别是农村新建公办幼儿园教职工编制尚未得到有效解决。

凤凰网湖南：公办幼儿园编制这一块，湖南的情况如何？

蒋昌忠：教育部2013年颁发了《幼儿园教职工配备标准（暂行）》，但由于中央编制管理部门没有出台编制标准，绝大部分省级编制管理部门也没有出台相关标准，导致公办幼儿园教职工编制难以落实到位。

以湖南省为例，全省2517所公办幼儿园中，共有31734名教职工，其中有编制的教职工只有7001名，仅占教职工总量的22%，且公办幼儿园的编制绝大部分是挤占公办中小学教师编制而来的，很少单独核定。

一些公办幼儿园特别是新建的乡镇公办幼儿园甚至1名编制内的教职工都没有，无法进行事业单位法人登记。

凤凰网湖南：本次两会，你提交的《关于尽快出台公办幼儿园教职工编制标准促进学前教育健康发展的建议》，具体内容是什么？

蒋昌忠：建议由中央编办牵头，联合教育部、财政部、人社部等部门出台《幼儿园教职工编制标准》，明确公办幼儿园教职工的编制标准和管理办法，指导与督促各省根据国家幼儿园编制标准尽快启动公办幼儿园的核编定岗工作，足额核定编制和配备人员。

凤凰网湖南：李克强总理说了本届政府不增加一个编制，编制总量固定了，那编制怎么解决？

蒋昌忠：把其他单位的空余编制调一部分到幼儿园，地方政府有难处。往往即使这些单位有空余编制也不愿意拿出来。

但如果中央有一个统一的规定，顶层设计，地方编办做起来，工作就简单多了。

凤凰网湖南：你怎么看待幼儿园的现实状况同老百姓需求的矛盾？

蒋昌忠：估计按照老百姓的想法，希望百分之百的公办，而且百分之百的公办都是高质量的，但是有一个发展过程。有一些地方如果条件好，资金充足，可以多办公办幼儿园。

目前，民办幼儿园居多，国家也采取了措施，就是发展普惠型幼儿园，给幼儿园一定额度的补助，然后对幼儿园有一些限制和约束，不能随便乱收费。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这也可以理解，也是好事，但是要一步一步来，不能超过发展阶段去做这些事情。

蒋昌忠正在接受凤凰网湖南专访

谈工作

不懂就学，不懂就问

凤凰网湖南：你在武汉大学工作33年，在湖南大学工作2年，从本科毕业就在大学工作了，期间，被教育部借调了一年，在重庆挂职两年，但是人事关系一直都在学校。这段高校经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蒋昌忠：很荣幸，工作的地方都在历史文化底蕴非常深的两所学校，因为一直在教育战线，有教育情结，对教育的确有感情了。

凤凰网湖南：从大学到教育厅，你对身份转变适应了吗？你觉得难度是什么，怎么去调整自己？

蒋昌忠：大学和教育厅之间肯定有很大差异，如果说突然之间转变，会有一点不适应，或许会觉得吃力。但是，我有两个过渡期。

其一是，我有两年在湖南大学工作，打交道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湖南人，熟悉了湖南；另外，我在重庆挂职两年，当时是重庆市江津区的区委常委、副区长，恰好分管教育、科技、体育、卫生、计生，能够参加常委会和政府常务会，熟悉了党政的运作规律，同时，能够深入到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深入到山区农村。

当然，现在也还处在适应和转变角色的过程，相对我那些长期在教育厅工作的同事，我肯定还差得远。应该说，我自己感觉进入角色还可以，包括在全国两会，不太了解的事，我都在不断地去问。

凤凰网湖南：所以你的方法是多问？

蒋昌忠：方法其实很简单，能者为师，谁比我强谁就是我的老师，我要做的就是虚心学习，不懂不装懂，不懂就学，不懂就问。

凤凰网湖南：在教育厅，有想过自己该做什么事？如何布局？

蒋昌忠：习近平总书记对教育提的要求，十九大的精神，李克强总理政府工作报告，省委书记和省长的要求，那肯定是我要抓的重点。

比如刚才说的学生大班额、择校热、入园贵、入园难，是习近平总书记在各种场合专门点到教育口的重点事情，而且说得很细。总理工作报告里面，幼儿园里面装监控系统都说了，所以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增强核心意识和看齐意识，是很实在的话。

凤凰网湖南：你是新任全国人大代表，对自己的履职有什么期待吗？

蒋昌忠：成为全国人大代表，的确很光荣、很神圣，应该好好履职尽责。

既然是全国人大代表，要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湖南，当然也不能脱离湖南来讲全国，毕竟我是湖南的教育厅长；教育是培养未来接班人的，是民族的希望，自然我会很关心教育口的问题。但是要通过湖南教育这个“窗口”，去看全国的教育口出现的问题，提出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