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花”归乡记
2018年05月12日 08:30
来源:凤凰网湖南综合
这是一组极其特殊的艺术雕塑,名为“生命之花”。
导读:这是一组极其特殊的艺术雕塑,名为“生命之花”。它用骨灰制成,骨灰来自一对汶川地震遇难双胞胎小姐妹。5月9日,“5.12”汶川地震十周年前夕,它被映秀镇中纪念馆永久收藏。
从拒绝到接纳,这期间经历了什么?故事,得从十年前讲起。
撰文|张秋盈
编辑|袁树勋
视频|甘雅婷
制图|徐鸣轩
这是一组极其特殊的艺术雕塑,名为“生命之花”。
它用骨灰制成,来自一对汶川地震遇难双胞胎小姐妹。
5月9日,“5.12”汶川地震十周年前夕,它被映秀震中纪念馆永久收藏。
“这是我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天。”“生命之花”的创作者、捐赠者舒勇说。
44岁的舒勇,是湖南溆浦人,当代艺术家。他创作这组作品之初,引发过轩然大波。以至于他有了一个绰号,“舒灰灰”,成为和“范跑跑”一样的全民公敌。
舆论风波平息后的很长时间里,震区政府对这件作品,也是敬而远之。
从拒绝到接纳,这期间经历了什么?故事,得从十年前讲起。
舒勇在震区
2008年5月12日下午,地震发生,近7万人罹难,1万多人失踪。
得知消息时,舒勇正在去瑞士的飞机上。落地后,他被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震惊了。
决定从艺术家的角度做点什么后,他有了一个想法,“塑一朵花,就叫‘生命之花’”。至于雕塑材料,他想,可以用遇难者的骨灰。
这实在是个惊世骇俗的创意。但放在舒勇身上,倒不那么让人惊讶。那时候的他,就是个以“前卫”闻名的艺术家。他组织过“万人穿红装唱国歌”,展览过一个乳房尺寸极其夸张的裸女雕塑,名气很大,争议不断。
回国后,他找到两个艺术家朋友,区志航和白勇。三人一拍即合,启程赶往灾区。
他们开了一辆车,先到成都,再到北川,又到都江堰。车身上挂了个大海报,写了骨灰征集启事。大意是,准备用这朵“花”来悼念遇难者,赞扬生命的伟大。
出发前,舒勇把启事发到了网上,毫无意料地收获了一堆怒骂。进入灾区,看了一路惨状,舒勇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残忍”了。他和两个同伴转而买了一车油和米,开始救济灾民。
车到都江堰一个镇子上时,事情起了转机。三人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说,带他们去见一个人。
于是,舒勇见到了赵德琴。
当时,赵德琴已经是灾区有名的妈妈。她的一对双胞胎女儿,16岁的琦琦和佳佳,在地震中遇难。两个孩子的骨灰,放在一个公墓里。
听完舒勇的想法,赵德琴居然同意了。舒勇觉得,一个关键原因,大概是她的女儿们生前喜欢画画,有过艺术家梦。
但赵德琴的丈夫态度反复,导致事情一波三折。最终,双方还是达成了一致。
舒勇把骨灰带回工作室,混合陶泥,用一台研磨机加工,塑成了三朵白色的“生命之花”。
这组作品在2009年5月展出,掀起了轩然大波。在极端反对者眼里,舒勇成了“掘墓盗骨”式的怪物。
从那之后,这组作品逐渐淡出公众视野。
它先是放在舒勇的工作室里,后来又转到朋友白勇的美术馆里。期间,舒勇也想给它找个归宿,博物馆,甚至寺庙。但要么是对方不愿接纳,要么是赵德琴觉得不适合。
这组作品再次公开亮相,是9年后了。
震中纪念馆所在的映秀镇,是十年前大地开始撕裂的地方。纪念馆的旁边,就是罹难者公墓。“生命之花”归宿于此,在舒勇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生命之花捐献仪式现场(左旺娜县长右舒勇)
凤凰网湖南:“生命之花”被震中纪念馆永久收藏,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圆满结局。但纪念馆6年前就落成了,之前你们协商过捐赠事宜吗?
舒勇:汶川地震5周年的时候,我就给旺娜县长发过一条短信,表达了捐赠意愿。当时,她没正面答复。我猜测,当地政府应该还是有很多疑虑。毕竟,这件作品引发过的争议太大了。
今年五一期间,白勇再次提醒我这件事。我又联系了旺娜县长。这回,她很快给了回复,安排震中纪念馆对接。我跟纪念馆通了电话,很顺利地谈妥了捐赠事宜。
纪念馆馆长蔡笠,我之前没打过交道。我没敢跟他说这件作品是骨灰做的,怕他有别的想法。我只是告诉他,这是以汶川地震为背景创作的一件艺术品。
去映秀的路上,我都挺忐忑。我还准备了套说辞,大意是自己名气几何?有那些知名的作品?这是给自己打气。说实话,我心里挺虚的。
但到了地方,我发现自己想多了。他们对这件作品的来历清清楚。捐赠仪式现场,来了县长、副县长、局长、馆长,他们都不避讳。旺娜县长说,会用最大的爱去呵护这三朵花。
凤凰网湖南:为什么之前他们不愿意接收?
舒勇:我还特意问了旺娜县长这个问题。她回答得挺有意思,“现在是最合适的时间,有了最合适的空间。”
所谓合适的时间,我理解有两层意思。
第一,十周年这个节点,很合适。
第二,社会大背景变了。
地震刚过的映秀,是一片废墟。亲人没了,房子没人,土地没了,蔡馆长说,当时活下来的人都很绝望。但仅仅花了十年时间,一个更美丽的映秀又出现了。经历过这些后,人的心态会不一样。面对有争议的东西,他们也会从更积极的角度去看待。
纪念馆边上,居然有一家非常有品味的茶馆。今年2月份,中央领导人还去看过。在这种地方,大家还可以这么闲适,挺能说明问题。
凤凰网湖南:“合适的空间”,就是指纪念馆本身吗?
舒勇:纪念馆建得很现代,又很宁静。我以一个艺术家的眼光去看,觉得特别好。它确实给“生命之花”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归属空间。
但“合适的空间”,又不仅限于此。纪念馆旁边,就是渔子溪公墓,地下长眠着近7000个遇难者。“生命之花”不仅代表小姐妹的生命,也代表了这7000个生灵。
如果把视野再放宽点,放到以映秀为中心的整个震区,会发现这件作品更丰富的内涵。在这个大空间下,“生命之花”有了更强劲的生命力,这个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生命之花”一共三朵。我之前还想着,大的一朵留给在这里。另两朵,一个捐给国家博物馆,一个给小姐妹的父母。
但来了后,我决定三朵都留下来,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地方了。
凤凰网湖南:不给小姐妹的父母留一朵?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舒勇:都留给震中纪念馆,也是他们的意愿。他们虽然开明,但留个东西在身边,难免睹物伤情。
这些年,我和他们一直有联系。比起刚出事那会,状态好多了,精神气也不一样。
凤凰网湖南:“范跑跑”当年是全民公敌。汶川地震7周年的时候,有人给他写公开道歉信,还上了一档很火的电视节目。“生命之花”刚面世时,也遭到了强烈的质疑。那些批评过你的人,如今看法有变吗?
舒勇:有!捐赠结束后,我发了个朋友圈。有人就留言,说“舒老师当初我觉得你是在炒作,现在我懂你了。这几朵花,看得我流眼泪”。
这件作品遭受批评的时候,我也忐忑了很久。但我始终相信,随着时间的沉淀,人们慢慢会思考它背后的意义,接受它积极的部分。这样的过程,也是社会心态走向成熟必然要经历的。
[责任编辑:张桂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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