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湖南微信号 关闭

杨蔚然:合谋一场成名绑架游戏

来源:凤凰湖南   文:黄秋霞
杨蔚然

杨蔚然,湖南潇湘电影频道副总监、作家。

为宣传一本书,杨蔚然放弃了与这个世界的安全距离。于是,他遭遇了一场危机。我们周遭有着太多这样的杨蔚然们作为社会的中坚,年近中年的他们不敢正视自己越来越疲倦的身体,越来越差的记性,还有越来越焦虑的一颗心。杨蔚然说他是被市场的游戏规则绑架,自己还是合谋!而步入或即将步入中年的你们,身上绑着的又是什么?

认同安身立命的身份,是因为不够自信

凤凰湖南:杨老师您现在对自己的社会身份:湖南电影频道副总监、作家与制片人,哪个更有认同感?

杨蔚然:那首先肯定要认同自己拿工资的身份,就是湖南电影频道副总监的身份,这是安身立命之本。作家身份可能是与生俱来、摆不脱的一个部分。哪怕我不写作,我也会很职业地去观察、去吸收、去在脑中记忆,然后去思考,可能是与生俱来的一个东西,对社会现状的敏感度和一种责任感,想要去反映和体现它。

凤凰湖南:您刚刚说自己首先认同安身立命的身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您是一个比较实际的人?

杨蔚然: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就是不够自信,这是向你自我剖析。就像有很多人搞一样什么东西,一成了,他马上就可能单干了或怎么样,比如说我早期做《先锋厅》,那时候很火,然后北京就有公司来找我,说一起合干,做一系列的这个文化产品,向各个频道去卖,然后来赚钱。

我因为家里从小到大比较传统,没有一颗勇敢的心,就不敢于去冒这个险,把自己觉得很美好的职业放弃掉。其实按照道理来说,那个时候来做制播分离的节目,说不定会闯出一条王长田的路子出来。但是没有,我觉得北京那个地方确实适合做文化,但是高手太多,我怕被淹没在人群里面不见了。

凤凰湖南:到现在,您还有这种心理?

杨蔚然:有啊,但是好一些了,当时还是很发怵的。这个东西可能还是跟我由来已久的保守思想有关系,不像有的人就是生命在于折腾,不停地换地方。像我一个朋友,我和他一起考中央美院,他考上了我没考上,结果人家更牛,第一年没读完,退学了,到美国玩去了,他就不停地在折腾,一生都在折腾。

凤凰湖南:长沙男人一般也能折腾,您刚刚说了一句话,是家庭教育的缘故?

杨蔚然:我父母都是希望一家几口在一起,他们身体不好,我就想我如果到了北京,那我几个月才能见他们一次,照顾到他们,就是这种忠啊孝啊捆绑了我。我父亲曾经有段时间身体很不好,随时都要去医院,所以诸多的可能性和想象力最后就变成零。然后再给自己找了另外一个理论,就是作家他不一定要到北京,只要能写出东西就好了。

凤凰湖南:这算是您另外一个思想的解脱吧。

杨蔚然:对,一个借口也好,一个理论也好。

凤凰湖南:您是不是经常会碰到一些困境,会这样找一些理论来解脱?

杨蔚然:是这样的,人只能这样,不然的话我就会患上抑郁症。

凤凰湖南:您以前患过抑郁症?

杨蔚然:那是自闭症,自闭症不一定是抑郁症。可能是抑郁症里的一个症状吧,我也不知道。那是考完大学时候的事情,后来进入工作状态就没有了,因为湖南的电视台你也知道,就是时间不由你,不可能停下,比如说你搞完这一台晚会,不是说你弄完了,这一年就可以歇菜了,立马第二天又得开会,新的事又来了,这就是搞电视。所以根本没有时间让你去自闭抑郁。

多活一天,就多认识一个不靠谱的人

凤凰湖南:您对“成功”这两个字怎么理解?

杨蔚然:我没有什么太多成功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己可能会比较,对自己会有很大的失望。  

 比如说因为我们早期做当代艺术,搞现代派,我做德国表现主义,当时我画了很多画也是到处发表,参加展览,但我没坚持下去,我没有再去做了,是因为我对整个中国的这个艺术品生态已经非常失望了,我甚至觉得整个艺术就是很荒诞的东西。 

凤凰湖南:那现在的出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蔚然:意味着自己编织的故事,可以叫一本“书”了。这就是我铺垫这么长要想通的一件事情,我没什么可后悔的,因为我不喜欢,我没想通我就不去做。出书,其实出书的机会一直很多,之前也有不值一提的小册子出过,现在自己不知道扔哪了。

刚参加工作那会,我一直想出本猛的书,想象着我的海报贴在新华书店门口,什么“湘军一员虎将”,但是后来我跟出版社的人聊,一些计划都搞了,后来因为工作或时间契机原因,一直耽搁下来就没弄,所以如果我不喜欢或者没想通一件事情的话,就不会去做,这也导致了一把年纪了才有这本书出来。

凤凰湖南:一把年纪才出本书,出来之后还要卖力吆喝,您觉得累吗?

杨蔚然:说不累肯定是假的,工作量增加了很多,我觉得琢磨这个事情比写作还累,是另外一种累。

凤凰湖南:什么样的累?

杨蔚然:跟人打交道的累,面对无数不靠谱的累。比如一些活动约好的时间、形态说变化就变化,人的原因也好,现实的情况也罢,令人意料之外;有的人当时说的很热闹,当真正兑现的时候他又发生了变化,这些全部都是我要面对的,当然更是出版系统主要面对的。

凤凰湖南:那时候收拾这些残局心里苦楚吗?

杨蔚然:如果是早期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我肯定是这样,很悲凉,会觉得很疲惫很悲凉。但因为在湖南广电历练了,会面对各种无数的变数、变化,对职业人最大的考验都过了,我已经被历练了,已经成熟了。

凤凰湖南:但那是一个团队在一起面对,而这件事是一个人在扛着。

杨蔚然:这就是人面对世事的变数,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从阳光的一面说,你内心已经强大了;从悲哀的一面说,你已经麻木了。

凤凰湖南:包括看到人性的不靠谱?

杨蔚然:对。我曾经发了一条微博,我说多活一天就多认识一个不靠谱的人。实际上就是这种感慨。

凤凰湖南:但是既然已经认识那么多不靠谱的人了,每天还是会继续认识不靠谱的人,您还会选择继续相信吗?

杨蔚然:你只能选择相信。你写小说,你可以质疑这个世界。但我跟人打交道我只能选择相信,我别无选择。这个还是要感谢湖南广电,已经训练出你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我为了推《失魂记》,是可以放下一些面子啊、或者其他端起来的东西,因为我告诉我自己,我要有足够的诚意去推这个小说,既然我相信我的作品,我不能说按照我以前的思维,这是个好东西,我相信它,往市场上一扔,任何事不管,任何见面会签售会都不去弄,你以为你是神仙啊,是吧?

凤凰湖南:所以为了这部作品将自己能动用的资源都动用起来了?

杨蔚然:可以这么说,因为很多人被我的这种诚意所感动。你比如说封面的这几个名人,汪涵,本来十年都不跟他打交道的,用他话说我“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事情我跟他开口说,首先我要克服我自己,他们还是看到了我的诚意,愿意帮我。

 包括高希希、高群书、陈嘉上先生,都是君子之交,通过影评认识的。我之前都是以工作的身份跟他们交流,或者是以影评人的身份去跟他们探讨,但这一回我是以要出书的作者的身份希望他们来力挺、帮忙这样。首先我自己要克服我自己,放下身段,因为作者、艺术家都是一副清高的样子,所谓清高就是我不求你,要你求我,这叫清高,但是我作为一个,或者叫半个推广人,就是我的书的营销推广者,就要执行力强,不能空在空中,一定要落实。当然,这里面也要感谢我的策划人与出版公司。  

凤凰湖南:推广新书的过程,会碰到一些让自己尴尬的事情吗?

杨蔚然:这个不太记得了。一是不太记得,二是因为我要记这些东西的话,人会很难受,我现在是学会善于遗忘。同时我本身也患上了失忆症,像我经常找不到自己的车停在哪里。我那天跟一个朋友交流,他说有一次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他得了抑郁症嘛。我怀疑这是不是我的先兆,就是各种事情焦虑太多导致这种状况。

以前觉得中年、老去都与自己无关,现在感觉深深有关

凤凰湖南:目前焦虑的事情是什么?

杨蔚然:我觉得是一个整体的感觉,就是人到中年的一种感觉。  

凤凰湖南:什么样的感觉?

杨蔚然:你看,最重要的就是你的生命有多长,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会这样去想,我的生命有多长,我还能创作多久?我每天要应酬各种方面,我又失去了今天。不是说值得不值得,而是说我东西出不来,我急死了。

凤凰湖南:是因为对时间失去把控,才导致这种焦虑感吗?

杨蔚然:我终于知道我的焦虑点在哪里了,以前所认为的一些词语,比如说中年、老去、时间消失,你觉得都是与你无关的,但是现在深深的感觉与你有关。

同学聚会,同学跟你聊他小孩要考大学了,我说妈呀,那是我们认识时候的年龄啊,这就是真实在发生着,以前你完全不可能想象;再比如说你看到朋友圈,同学小孩照片的样子,完全就是你跟你同学认识的那个年龄。

你不可能回避这个问题。然后就父母苍老,身体衰弱,你会觉得很可怕,这就是真的人生。

时间的消失告诉你什么是真的人生,生老病死你一样都缺不了,之前的愉悦是寄托在“这些与我无关,生老病死与我无关”的基础上。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很可怕。

这次有幸在上海电影节参加了电影《黄金时代》的活动,有机会与导演许鞍华聊这片。我说我感受致深的是,当萧红为爱所困很痛时,鲁迅却幽幽地告诉他,人生的焦虑与痛不在此,而在于真正的看到老与死将要发生,却无能为力!我不想宏观地去延伸它是不是还可以指民国的消亡。我只是被电击一样,明白了。许导说,每个人都有黄金时代、次黄金时代和别的什么时代,每个人不会想到,也会面对到。

凤凰湖南:可怕到造成你现在的焦虑?

杨蔚然:对啊,因为你会附着在很多事情上,比如说这个小说出来了,各种评论不会影响你的自我评判,就是说我还可以写得更好,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小说你付出了多少时间,最后成为成品,成为别人捧读的东西,你中间经过了多么长的路程,这又是几年,你还有多少这样的时间?  

所以以前别人说中年危机啊或者怎么样我觉得不理解,中年危什么机啊,没想到真是这样的,我觉得很多人都面临这样的事情。

凤凰湖南:在中年危机的过程中,为宣传这本小说,你是不是有意把自己往一条成为名人的路上在走?

杨蔚然:之前我也贪慕过虚荣,也因为电视台的工作而变成公众人物过,就是走出去别人都认识,你在这吃饭别人没事就把你的单买掉了,就这种,当时觉得特别满足,但后来慢慢就觉得那个可能不是我所想要的生活,就是走到哪里都被认出来,做点坏事都不好做,都不自由。

但现在,这个发端是你要不要推书,你想不想这个书更多的人读,你要问你自己想不想,那我当然想啊,毫无疑问,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回答就是“想”!那你必须要成为名人。  

首先你的博客就要用真名,粉丝量要够,要加V标明身份。我就这样被出版社绑架了,出版社的要求,你必须要答应,答应了它才跟你玩,这是市场规律或规则。所以你必须要认可这个游戏,你要成为名人,那我就只能认可,在这个认可的过程中我也知道什么叫名人,名人应该怎么推,怎么弄,变成我也参与到其中了。所以就是往名人的路上走没办法了,已经不能回头了。说得自己多有名似的。其实大多时候想起,这些都很虚妄。

凤凰湖南:在这条往名人走的路上,你的状态是乐此不疲还是疲倦?

杨蔚然:现在的状态还好,因为我还没有享受到像韩寒、郭敬明那样的名气,或者说自我的定位是半个名人,不是整个名人,不是纯粹的名人,也可以说不是一线名人。

我说一个小插曲,我一个哥儿们,叫冯海,他是中国首席时尚摄影师,他在最红的时候,把吕燕推到了巴黎国际舞台上,但是他的状态是,从来工作是工作,工作之外从不跟这些名人勾搭,不参加party,不接受访问。中央美院、北京电影学院请他去讲座,请了十回八回他都不去,他不像陈丹青他们那么爱秀,当然人家也是为了赚出场费,他就不这样。

后来我发现我们俩太像了,就是不爱这一口,爱活在自己没有追求的小天地里面。他现在在三里屯有一个很大的工作室,乐此不疲地在那里拍片子、做片子,跟他的猫在一起相依为命。

所以对于我来说,我特别希望过一种很自由的生活,又能写作,书还挺多人喜欢看,然后又能够自由地生活在人群中不被认出,还能够很邪恶地记录他们的东西,中间不停地提点问,涉及到他们灵魂的东西。

凤凰湖南:是不是从半个名人到名人的路上,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程度?

杨蔚然:对,我可能到了那个程度后就华丽转身,现在的我过的不是自己的本意生活,是被这个出书游戏绑架了,被目前的这个文化产业链绑架了,我是这个链中间的一环,我要深刻的认识到,什么伟大作家、什么名人什么东西,你就是这个文化产业链中间的一环,你就别什么高大上了。你就是你,很一样的人参米。

凤凰湖南:真实的杨蔚然就是想安安静静的写书,然后周边还有一群吆喝的粉丝很自发的吆喝着,然后你就很嘚瑟地窝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杨蔚然:对,没有太多的社会交际,不需要去应酬,不需要去party,但是会有一群知心的朋友,南来北往的各种奇葩神仙般的云游的朋友过来玩一玩,然后自己发点东西,甚至可以翻译成国际的各种语言出版啊。希望自己写的故事能够多种形式、影响深远地、受众数量众多,这样去外延性很强地去影响,而我不需要去绑架在里面,我奢望是如此的。

凤凰湖南:那现在处于焦虑的中年危机的你还相信一些所谓美好的东西吗?

杨蔚然:相信啊,我当然相信,我觉得很多东西会是很美好的,比如说音乐,在那种伟大的人类艺术作品前面,你绝对是仰望跪拜的,很多东西都是很美好的,比如说我在法国,我看到米罗、毕加索、培根的原作,我就觉得很美好,我觉得我这一生就很值了;然后我又在某年某月某日看到大师的电影,很牛的电影,我觉得我这一生能看到这样的东西,我觉得也很值了,这很美好啊。

凤凰湖南:在这一年的宣传期里,你尽全力到现在,想过放弃吗?

杨蔚然:我从没起过放弃的念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和自己擅长的东西,如果你把你喜欢和擅长的东西因为别的原因而放弃了,你真的就是没有活的意义了。

凤凰湖南:那您这一生觉得很值的都是跟艺术品挂钩,那您相信人性的美好吗?

杨蔚然:人性的美好不能说没有,就是一念佛一念魔,人性是一个复杂的东西。

(稿件版权归凤凰湖南所有,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结 语:

杨蔚然先生的采访持续近一个月,断断续续地接触,两次采访,杨蔚然终于在最后一次,采访卸下自己所戴的社会面具。他坦诚自己有抑郁症的前兆,有可能真的步入中年危机了。

每个人都会在心里存有幻想,幻想自己在时间老人面前会是个例外,不会在变老,总是有着二十岁时的无限可能。所以让杨蔚然承认这点,很不容易。其实,坐在我面前的杨蔚然,就是个内向,有才华又有着点自卑的大男孩,他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像一个社会人,从工作到生活交际。生活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勤奋的人,只要你虔诚地活着。

独家专访
网友评论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凤凰网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