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来归:在湖南南山国家公园 守卫千年鸟道 静看候鸟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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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来归:在湖南南山国家公园 守卫千年鸟道 静看候鸟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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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湖南讯(文/朱鹮羽)“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对于久在城市生活的人来说,“秋意”变得只剩气温骤降,加减衣服这么简单,但如果稍有人细心一点,抬头看看,或可看到秋天的另一个代表——候鸟南飞。

由于候鸟对季节的极度敏感,在漫长的时间里,人们用它来标志节气,也寄托思念、怀乡之情。湖南是候鸟迁徙的重要路线,在大部分省份只有一条鸟类迁徙通道的情况下,湖南因三面环山,向东北开口的不对称马蹄形地貌,鸟类迁徙通道可细分为东、中、西三条。其中不少地方被称为“千年鸟道”。

这些“千年鸟道”在当地人看来,曾一度是补充蛋白质,增加收入的好地方。但如果站在全球生态的视角上,这些鸟道隘口又可谓是全球生态平衡的“咽喉”。

现在,让我们走近位于湖南南山国家公园的一处千年鸟道,把它的过去、现在、未来,当做一个切片,帮助我们更好的理解,秋日晴空,百鸟来归。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南山国家公园—迁徙的鹭群

南山国家公园—迁徙的鹭群

湘西南的千年鸟道

“天气阴转雨,巡护南山国家公园一线至老山界,里程28公里,今晚经过很多候鸟:有白鹭、池鹭很多种鸟类,没有人,也没有灯光捕鸟。”——落款:2021年9月20日晚上11点,陆叙友、曾石永、文勇。

这是湖南南山国家公园分水坳观察站护林员陆叙友记录的护林笔记,每年的3至4月与9至11月,三位护林员都要骑着摩托车,沿山路巡护近30公里,为南来北往或北来南往的候鸟护航。

对于本地护林员来说,与鸟交道并不生疏。“村里人世世代代都知道,我们这里是千年鸟道。”陆叙永说。

如果我们把镜头拉开,以一个广角俯瞰整个南山国家公园,可见万山绵延,层峦叠翠,地处湘西南,雪峰山脉与南岭山脉在这里交汇,茫茫一片的原生常绿阔叶林之中,又有湿地、沼泽、沟谷杂处其间。

这是极其复杂、强大,且珍贵的生态系统。它不仅拥抱众多古老的动植物、国家特级保护动物、特有植物于怀中。更有维管束植物224科904属2393种、野生脊椎动物31目100科337种,堪称生物物种和遗传基因资源的天然博物馆。

良好的环境和丰富的食物,对迁徙的候鸟们来说,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乐土,但这并非南山国家公园群鸟毕至的主要原因。

“鸟道和我们人类的高速公路不一样,不是一个固定的路线。”湖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博士生导师邓学建说。2017年至2019年,他的科研团队曾在南山国家公园开展为期2年的科学考察,以期了解此地鸟类迁徙的特征。在他看来,南山国家公园候鸟迁徙通道的地位,主要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山地气候决定的。

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

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

全球候鸟交通的“隘口”

候鸟不属于一国一地,而属于全球。它们春夏从越冬地迁往繁殖地,秋冬则反之。全球共8条候鸟迁徙通道,其中大致三条经过中国,分为东、中、西线。无论是东线还是中线的候鸟,其南飞之时,都能凭借气流一路无碍,一直到南岭山系方遇阻隔。

南山国家公园位于东线“东亚——澳大利亚”迁徙路线上,境内鸟道又可分为两条:东线白云湖—十万古田,西线铺路水—南山。其中,西线鸟道有一条贯穿于山间,长达130公里的沟谷:两江峡谷——三十六渡河。

面对天险,候鸟要么翻山,要么越谷,沟谷便成了鸟类迁徙的窄道。3、4月和9、10月,正是季节交替,南北风强劲的时候。这时两江峡谷内,季风湍急,动辄7、8级,流云飘渺,云遮雾罩,候鸟正好借助山谷气流踏风而至,直上青云。

邓学健团队曾给过境候鸟们装上追踪器,它们有的迁往广州、有的经过贵州后出境,有的飞越北部湾,到了中南半岛,有的到了海南岛……两江峡谷就像一个全球候鸟的集散地,它们从各处飞来,又由此飞往不同地区。据邵阳市城步县林业局的的数据,2020年2、3月份不到2个月的时间里,就监测到104种、90.7万只过境候鸟。

“既有南下,又有北上候鸟,这样南北双向的鸟道,在全国也不多见。”邓学健说,足见此处对全球候鸟迁徙和保护的意义。

百鸟来归:在湖南南山国家公园 守卫千年鸟道 静看候鸟南飞

残酷的迁徙之路

无论南飞还是春归,文人墨客的笔下,候鸟总是浪漫的。但如果候鸟能言的话,它们一定告诉你世世代代的悲怆。

迁徙是残酷、血腥的,是候鸟们为生命而战。除了气流、雨雪、饥饿、天敌……更难堪的是近现代以来的工业污染和人类捕杀。

在两江峡谷,邓学建曾观察到,在迁徙的候鸟群落中,往往是成鸟占据峡谷中间的有利位置,而一些亚成体则飞在峡谷两侧,一不小心就被乱流卷去。

“因为亚成体没有成鸟的迁徙经验和判断力。”邓学建说,候鸟遵循物竞天择,它们不会像人类的父母一样,手把手送孩子进入社会,一只亚成体往往是在实践中学习,大部分也在实践中死亡。“寿命10岁的鸟,一生假如诞下25只幼鸟,只有2只最聪明、勇敢的能活下来,其他23只或多或少死在迁徙路上。”

两年间,邓学健的团队跟踪的候鸟最后全部死亡。因为它们全是亚成体,不久就丧命于气流和天敌手中。“大自然是很残酷的”邓学建感叹。

自然法则向来如此,但如果人类大规模的捕杀来临,候鸟面临就是灭种之痛。

候鸟保护关键:人地矛盾

“过去几乎每家每户都打鸟。”护林员陆述友回忆,他也曾是其中之一。当地不少地方取名为“打鸟坳”“回鸟坳”“寒鸟坳”,因为这里是偷猎候鸟的最佳位置。

迁徙时,候鸟如遇东西走向的山体,需翻越山梁,此时气流较弱,特别是阴雨天,往往要贴着山体飞。当候鸟们降下高度,山上早已铺下天罗地网。

“点燃树芯,鸟看到光就会扑过来,再用竹竿一打。有的家里一晚能打几十斤。”陆述友回忆,“那个场面很惨地!村里人也只敢晚上打,白天还有点下不了手”。

其实,捕鸟“传统”全国都有。很多地区原住民会偶尔捕杀鸟类或其他野生动物来“打牙祭”。这种猎杀影响相对有限,但随着打鸟手段的升级,从烧轮胎到点探照灯,不少地方开始兴起了大规模的捕鸟产业链。2012年,某知名“鸟道”曾被曝光一日猎杀候鸟1吨,同年天津北大港一次性毒杀东方白鹳数量达该物种全球总数1%。

中科院动物研究所副研究员解焱曾指出:鸟类科研、保护一定需要民间网络的支持,如果缺乏网络互联的地理覆盖,中国的候鸟保护效果就是支离破碎的。解焱认为,激发当地村民参与保护,让当地人在保护中获利,形成可持续的自然保护发展机制,才是根治自然保护无力的根本途径。

南山国家公园—过境灰头麦鸡鸟群

南山国家公园—过境灰头麦鸡鸟群

老猎户变身护林员

在南山国家公园,由当地护林员组成的“本地网络”,就是这样一张候鸟保护的民间安全网。

2015年以来,为了下好自然资产保护的一盘大棋,我国先后启动了10处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湖南南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为其中之一。试点区成立后,首要工作便是构建一个由猎户转变的基层护林员网络。

从林业公安案卷上的重点猎户开始,逐渐摸索到普通打猎村民,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工作人员们用半年时间共走了5个乡镇场,17个重点村落。到了村里,先是开会普及国家公园的政策,细致到捕杀哪个动物,刑期多少。然后再进家门,推心置腹地和猎户们谈生活。

“这些老猎户对山里很熟悉,又是本地人,还‘懂’猎户心理,聘请他们当护林员,就是一举两得。”罗海华说。他是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综合执法支队副队长,也曾参与到这工作中来。他劝猎户们:过去打鸟干得是违法的事,一年也就两三万块。当护林员又安心,又光荣。也就是候鸟迁徙的时候多加点班,一年工资也有两三万块钱,何乐不为呢?

在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推动的此项工作中,工作人员一共走访了200户以打猎为生的人家,多数谈心都很顺利,一直到了白毛坪乡黄伞镇,一个42岁的老猎户王顺(化名)不同意了。

王顺祖宗三代都是猎户,久居深山,身无所长。护林员的工资养不活一家人,包括有病的老妈,读书的女儿。

工作人员于是想办法给他增加收入,解决家庭中的实际困难。他是生活在深山的人,正好可以给一些专家、研究人员带路,按天计费。他也可以日常维护公园内的监测摄像头,也算补贴。加上老婆被聘为护林员,整体算来,一家一年能领取5万左右的工资及补贴。

王顺心服口服,在之后的护林员工作中几乎倾尽“家传”。2018年南山国家公园开展本底资源调查,号召群众参与。王顺主动告诉生态处工作人员林麝爱吃地衣、苔藓,喜欢在岩石上生活。如果哪里岩石比较多,还有地衣,一般就是林麝群居的地方。凭借林麝的粪便,啮痕,脚印,他帮助工作人员在一处隐蔽地安装了监控摄像,果然发现了这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觅食的林麝(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觅食的林麝(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召唤百鸟归来

在像王顺一样的本地护林员的帮助之下,南山国家公园不仅在半年时间内又陆续拍到了黑熊、野天鹅、红腹锦鸡等国家级保护动物,更建立了一个牢固的本地安全网,共吸纳建档立卡贫困户护林员、环卫员等公益岗位人员496名,当地居民占比100%。同时成立了智慧管理中心,利用移动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等现代信息技术,结合国家公园森林防火、动植物监测、病虫害防治等方面的需要,增加辖区内执法的日常监督和源头治理,开启生态执法的智慧安全网。

当候鸟迁徙过境,也是各护林员和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片区工作人员最忙的时候。重要候鸟保护站实行24小时巡护值守,值守人员每班不少于4人。由城步县林业局森保股、森林公安局治安大队、候鸟保护站及地方林业派出所组建的联合护鸟队,也要分班到“千年鸟道”夜巡执法,宣传动植物保护条例等。南山国家公园还成立了“环境资源审判合议庭”和“合议庭办公室”,进一步健全省市县乡联合执法体制机制,凝聚起保护绿水青山的强大合力,加大对破坏生态违法行为的打击力度。

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片区—灰鹡鸰

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片区—灰鹡鸰

对于本地护林员来说,那些偷猎者爱去的地方他们也心里有数。陆叙友刚当护林员的那年,好几次在偷猎点抓住了外省来的打鸟猎人。“我的摩托车开过去,车灯一灭,那边的灯也灭了,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打鸟了。”陆叙友说。

除了针对偷猎的巡护,保护候鸟的栖息地、停息地同样重要。“我们在沿线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最多最富集的地方开展了巡护,禁止未经批准的建设开发。”两江峡谷片区负责人杨友文说,公园内还适当修复了人工杉木林、毛竹林及退化次生林,恢复自然河道属性,保持湿地的水源供给。“这是为了逐步恢复原有的生态环境,从而减少生境破碎化程度,还给候鸟们一个完整的‘原生态’。”杨友文补充道,此外,为了给候鸟们接风,提高候鸟食物生物链多样性,5年来公园内还累计投放了鲫鱼、鲤鱼、鲢鱼等等鱼苗3万公斤。

细心的守护换来了候鸟们的信任。某天,监控画面里出现了一个惊喜的身影,那是被喻为鸟类大熊猫的珍稀候鸟:中华秋沙鸭。中华秋沙鸭也属于候鸟,对环境要求极高,全国都只有一千只左右。它的到来充分说明了本地候鸟生活环境的改善。

与2017年邓学建团队初次科学考察时相比,南山国家公园候鸟种类从开始的93种增加到了123种,其中包括国家珍稀濒危动物天鹅、灰鹤、豆雁、中华秋沙鸭,以及大小天鹅、红隼、鸳鸯、白鹭等国家二级保护鸟类20多种。2020年底,城步县爱鸟护鸟协会志愿者还意外发现了试点区鸟类新纪录物种红头潜鸭,在华南地区这是第一次发现。

中华秋沙鸭(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中华秋沙鸭(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再绘“千年鸟道”图

候鸟们纷至沓来,尤其是珍惜鸟类的光临,自然吸引了不少爱鸟人闻风而至。每到春夏季节,夏候鸟们荷尔蒙旺盛,展露迷人风姿之时,往往也是南山国家公园摄影镜头最多的季节。

为大众提供自然教育和观光休憩,是国家公园的功能之一。像两江峡谷这样的候鸟迁徙隘口,既是保护地,也可以是很好的观光地。

陈武军是南山国家公园执法支队副支队长,工作之外,他还是个鸟类摄影的高手。“好多外地摄影师想要拍摄鸳鸯、中华秋沙鸭、白鹭,每次都找不到,我一找准能找到。”陈武军说,此时,他得意地指着峡谷内一拐角处:“那里就是鸳鸯最常出现的地方”。

鸳鸯(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

鸳鸯(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

护鸟的工作给了陈武军接触候鸟摄影的契机,他翻出手机里过往拍摄的候鸟照片:先是一张“白鹭欲飞”,画面中,白鹭脖颈舒展,双羽层次分明;又来一张“鸳鸯凫水”,几只彩色鸳鸯鲜艳夺目,在深绿溪流上泛起涟漪,很像工笔画。

“以前古人喜欢用鸳鸯象征爱情,其实鸳鸯虽然漂亮,但一点都不忠贞,经常换配偶,是‘渣鸟’。”陈武军开玩笑地说,而天鹅、朱鹮等鸟类才是真正的一夫一妻制。

不论是潇洒派还是忠贞派,候鸟们有了安身立命、吃饱喝足的家园,也算是拥有了幸福的“鸟”生。如今,南山国家公园已经在着手打造生态学校,向全社会征集作品的自然摄影大赛也正在进行中。希望通过这些方式,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自然的美好,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每一个经自然之手点化的物种,都是留存于世的神迹。”只有这些种类丰富且美丽的候鸟仍然迁徙不休,物种之间自然存在着的共生、竞争等复杂关系才得以延续,生态才得以平衡。因此,把千年鸟道从打鸟圣地变为观鸟圣地,不仅是用新笔调再绘“千年鸟道”图,也是百鸟来归召唤未来。(图片来源: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 视频来源:陈武军)

南山国家公园白云湖片区—池鹭

南山国家公园白云湖片区—池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