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召回的群体与历史记忆
他们所有的眼神，都是历史的注脚。他们所有的姿势，都在回应历史的询唤。——顾铮
摄影家阳红光此次的拍摄对象，是当年红军队伍的失散者。这些能够走到今天的人，都有着坚忍的意志、非凡的生命力与毅力。这种坚定的人格、乐观主义精神以及旺盛的生命力，深深地吸引了阳红光。他决意为他们造像，为这个作为一段特别的历史存在的群体摄制群像，为历史保留一份珍贵的视觉记忆。
吴彩咏（1922.8.15—），湖南省平江县长寿镇桂丰村人。1933年2月参加红十六军，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俘，1937年国共合作后获释，找不到部队，还乡。
阳红光拍摄的这批失散老红军战士肖像，采取将人物从其生活与活动的环境抽离出来的拍摄方式，更有利于让人们充分认识这些长期湮没于革命历史中的无名战士的精神与人格。他把这批失散于历史迷雾中的人重新召回，通过肖像摄影这样的视觉安排，使得他们聚集在一起，获得某种新的身份认同。这个由几十幅肖像构成的系列，既是一部系列作品的整体，也是一个特殊人群的形象集合体。以肖像摄影这个形式将他们召回于这个特定的系列中，同时，他也以这个方式让他们重新回归工农红军战士的队伍序列。当然，摄影家在此召回的并不仅仅只是红色记忆与革命历史。他同时召回的还有体现在这些老红军战士身上的意志、精神与人格。
这种影像的历史召回，也对于历来的英雄史观作出了有力的回应。这个以现在的平民、以前的战士为主角的肖像摄影系列，从根本上提示了革命历史书写中的英雄史观与平民史观的关系问题。过去的革命历史书写，视角多在英雄，叙事重在壮举。而构成了具体革命历史叙事细部的人与事，往往被忽略不计。阳红光的《共和国不会忘记》系列，则以细观、凝视的手法，强调了过去作为战士、如今作为平民的失散老红军们作为历史主体的重要性。这些失散老红军战士，与同样出自平江县的、于1955年授衔的52位将军相比，也许并没有创造什么惊天动地的业绩，但阳红光照样以严谨的构图、正面相向的取景、等身大的幅面给予他们以如同英雄功臣般的视觉待遇。这样的手法，体现了如何在肖像摄影中书写革命历史的新的思考与观念，那就是平民史观视角之下的英雄叙事。
阳红光的照片（《共和国不会忘记》系列）关乎的是历史，不是神话，是个体，而不是完美形象。
阳红光的这部肖像作品，是从这些老战士的形象给出有关中国革命的历史基因的视觉解释。阳红光的拍摄是从他们的沧桑表情、佝偻身姿着眼、着手，在深入刻划与描写他们的人格与气质的同时，也力图从他们的表情与形象展现他们一路走来的世间风云。他们的表情与身姿，因此成为了回溯历史的视觉线索。他们所有的眼神，都是历史的注脚。他们所有的姿势，都在回应历史的询唤。他们是历史的主体，摄影家刻画他们的表情与姿势，就是刻画具体的革命历程的“云和月”、功名的“尘与土”。阳红光的这部作品，展现的既是一座作为革命功臣的平民的凌烟阁，也是一座有关革命历史的人的丰碑。
（作者系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著名摄影家、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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