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8旬老兵体内弹片残留65年 因无军人证难领残疾金
魏金根
原标题:体内弹片残留65年老伴荣登“中国好人榜”
八旬老兵做梦都想有本军人证
本报记者何金燕实习生彭莎文/图
刚荣登“中国好人榜”的78岁的孙锦秀说,她只是做了平常事,其老伴魏金根才无愧于“中国好人”。
1945年,年仅15岁的魏金根秘密参军,成为一名新四军通信员。1948年6月16日,他在山东五夏庄被炮弹炸伤左腿,伤残鉴定为三等乙级。因负伤,他没能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今年6月,魏金根左腿意外肿痛病危,经诊断,其体内残留一枚弹片,已超过半个世纪。
为了不给组织添麻烦,魏金根只领取过一年荣军残废金。而今,他却希望能补领这些年没领的残疾金,捐出这笔钱用于创建湖南新四军研究会,却因无军人证而无法实现。
魏金根说,这是他首次向组织提出个人要求,“恳请组织查证我的军人身份。这段时间,我睡不好觉,好似见不着母亲的受委屈又百口莫辩的孩子。”
1990年,魏老从湖南航空工业局离休,享受副厅级待遇。与本报曾报道过的系列老兵不同,魏金根晚年生活幸福。孙锦秀说,老伴做梦都想要的是一本军人证。
◎“当时,大家都在埋头干自己的工作,突然我背后发出一声巨响。小李伤势严重当即送往后方医院;我背朝着小李,有块弹片正好击中我的左腿膝盖窝,陈桂林立即背我到卫生室。当时因流血很多,一时找不到弹片,大家以为弹片已随血流出。”
◎至2010年,魏金根三次在湘雅二医院住院治疗腿伤。今年6月,他的左腿肿痛不能正常行走,经湘雅附二诊断,有弹片遗留在内,已不宜再动手术了,生命随时面临危险。
◎“我们总能相互鼓励,看到更好的明天。”孙锦秀说,对于她84岁的老伴来说,有尊严地活着是一种信念。
15岁秘密参军
认识魏金根老人,是因他78岁的老伴孙锦秀照顾9旬保姆而荣登“中国好人榜”,当选“诚实守信好人”。
孙锦秀与老伴婚后育有5个孩子,因无暇照顾子女,她请了年近60岁的王秀英来照料。得知王孤身一人,孙承诺:如今你养我儿女的小,今后我们养你的老。
为了这句承诺,孙锦秀坚守了30年。在她看来,做人信守承诺是基本原则,并无特别值得称道之处。
“事实上,我家老头儿才是真正的好人。”在采访中,孙锦秀表示。
带着一连串疑问,记者几经周折找到孙锦秀现今住所,探访她口中那个“好人”老头儿。
“他是一个老兵,为中国革命浴血奋战,体内残留一枚弹片长达半个世纪。前不久,这块致命弹片险些让他致命,但他从来没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在孙锦秀看来,老伴的壮举才堪称“中国好人”,“希望你们可以帮助他完成人生最后一个心愿。”孙锦秀说,老伴做梦都想要本军人证。
在长沙市河西某小区里,记者见到了现年84岁的魏金根,听他讲述伴随自己65年的弹片的故事和未了却的“军人梦”。
魏金根祖籍浙江嵊县。1945年6月,年仅15岁的魏金根瞒着家人参加革命;次年,父亲因病离世。1949年解放后,魏金根才和家人取得联系,“母亲以为我在北撤渡江中死了,日夜痛哭。”
据魏金根回忆,他由地下党组织派人陪同,被送到四明山陈天龙村军工厂,“那个年代,参军入伍都没有参军证。”魏金根被分在军工厂配火药装炮弹。
当年9月,魏金根被调到新四军一纵三旅修机械所当通信员。
1945年8月,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新四军遵照党中央指示北撤。
魏金根回忆自己随新四军从浙东四明山北撤到山东,“我两次差点丢了性命,不能随军北撤。”
“领导要我去梁弄(地名)司令部取水银,路上碰到个熟人。到中饭点,我们在附近老百姓家吃了两口饭,有人呼叫‘敌人出动了’。我们绕道小路,路边茅草高、树枝条密,步行几米内见不到人。”感知情况紧急,魏金根捏紧提货条立即回到指定地点时已是深夜。一看,厂里机器设备不见了,负责送信的小同志也走了。
回想当时惊险一幕,魏金根恍若时光倒流,“要是我晚几个小时可能找不到队伍,就不能随军北撤”。
离开四明山后,北撤部队搭乘渔船漂流到浦东,很多士兵都呕吐得不能走路。从浦东到掘港要通过敌军多处封锁线,情势更加残酷。因形势所迫,不少同志要在浦东分散打埋伏。魏金根因年纪尚小被当成包袱,去向难定。
因担心组织不让他随军前进,魏金根跑到人群中大声说,“我不怕吃苦,我是山区人,爬山走路都很强”。听到这个15岁小伙子的豪言,指导员决定带他一起走。
“我们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在海上漂流。过封锁线时,敌人探照灯反复扫射,我们都纹丝不动。”魏老回忆。
淮海战役后,胶东渤海华中苏北兵工厂的同志建立了徐州第三兵工厂,魏金根在里面从事装配工作。
未领取的残废金
1948年6月16日,魏金根在山东华野军工六厂被炮弹炸伤左腿。
“孟良崮战斗结束后准备要打济南,上级要求我们多做炮弹。”回想65年前那幕场景,魏金根很平静,“当时,大家都在埋头干自己的工作,突然我背后发出一声巨响。小李(刚从孟良崮负伤下来的同志,山东人)伤势严重当即送往后方医院;我背朝着小李,有块弹片正好击中我的左腿膝盖窝,陈桂林(魏金根的入党介绍人)立即背我到卫生室。当时因流血很多,一时找不到弹片,大家以为弹片已随血流出。”
魏金根被鉴定为三等乙级残废,领过一年残废金。同年10月,组织批准其为预备党员,并调至渤海军工六厂经营室学会计。
魏老说,这是他军旅生涯的转折点。因负伤,他后来未能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据他回忆,国家计划委员会计划局原局长吴晴(原渤海军工六厂教导员)亲自为他发放1949年春季荣军优待金。华东人民解放军荣军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张云逸大将为他颁发荣军残废优待证。
考虑到自己刚入党、提干并调任会计,魏金根主动向组织请求放弃残废金,“我不能再浴血奋战,也不能给组织添麻烦。”
迄今为止,老人还保存着优待证复印本,只为留作纪念。
1952年,魏金根到株洲331厂会计科任职,从此扎根湖南。魏老说,“中国的保尔”吴运铎是他的偶像,吴曾是其任职兵工厂的厂长。
1941年,为抢修一批炮弹,吴运铎挖取旧炸弹的雷管时,炸弹突然爆炸,左手被炸掉四个手指,右眼炸瞎。1947年,在一次炮弹爆炸实验中,吴运铎左手腕和右腿被炸断。
“他多次负伤,也从来没向国家索取报酬。”在魏金根看来,吴运铎不仅是兵工战线的创业者,更是自己心中的一座精神丰碑。
1990年11月13日,魏老在湖南航空工业局离休,享受副厅级待遇。
魏金根翻开绯红的软抄本,扉页上有他数十年前写下的一行字:做人要德为先、才为基、和为贵、善为性、诚为本、勤为行。
在孙锦秀看来,老伴一生恪守了这些做人准则,忠诚老实,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凡事尽自己最大力量,从不自我宣扬。
魏金根如是总结自己的一生:在战争年代是个幸存者,在建设年代是个幸运者,在家庭生活是个幸福者。
发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满了他打听到的战友名录,“不知道他们都还活着吗?”老人用颤抖的手拭去眼角的泪痕。
至2010年,魏金根三次在湘雅二医院住院治疗腿伤。今年6月,他的左腿肿痛不能正常行走,经湘雅二医院诊断,有弹片遗留在内,已不宜再动手术了,生命随时面临危险。
如果不是医生发现魏金根体内这枚致命的弹片,他早年的军旅生涯或将继续被尘封在记忆里。
最后的心愿
孙锦秀卷起老伴的裤腿,左腿深陷的伤口像盘旋着的蜈蚣,“变天时,伤口会隐隐胀痛。”
今年7月,湖南航空工业局领导去医院探望魏金根,提醒他理应领取荣军残废金。
“过去,我明确表示不要;如今,我还是这个态度。”魏金根说,他有自己的坚守。
事后,有战友问他,为什么不按正常程序把这笔钱领回来,再分文不取捐献出去,用于筹建湖南新四军研究会?
在老伴的支持下,出院后,魏金根向有关部门提及自己这个想法,却因没有参军证明和军人证被拒。
“一位同志问我,档案里为何没有我的参军资料?”魏金根用低沉的声音告诉记者,“当时,我的心一凉。我在部队立过二等功,组织上对我很信任。不料晚年却遭质疑,作为一个老兵,我想要一个最后的交代。”
为证实自己的军旅印迹,他费尽周折找到失散60多年的堂兄董仁发,董老现在在安徽省合肥市生活。
董仁发为魏金根手写一纸证明,回忆了兄弟两人在浙东游击纵队军工厂工作的情景,又详述了一起北撤渡江的经历。
魏金根的5个子女这才从父亲口中听到他的从军的经历。如今,魏的后辈都孝顺懂事、家境富足。“他个性内敛,不事张扬,从来不向子女谈及个人历史。”孙锦秀评价。
“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逾越,我已经活到84岁,知足了。”魏金根表示,这是他首次向组织提出个人要求,“恳请组织查证我的军人身份。这段时间,我睡不好觉,好似见不着母亲的受委屈又百口莫辩的孩子。”
医生叮嘱魏金根要防感冒、防跌倒,这让妻子孙锦秀压力甚大,“只能时刻陪着他”。魏金根说,如果没有老伴陪着,他早就走了。每天晚上,两位老人都会在小区散步,回想革命时光,两人唏嘘感叹又浅笑流泪。
“我们总能相互鼓励,看到更好的明天。”孙锦秀说,对于她84岁的老伴来说,有尊严地活着是一种信念。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太太满头银发,举止谈吐间流露优雅气质。
送记者下楼时,孙锦秀反复叮嘱,“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们的清静。除了你们,我不愿再接受其他媒体的采访。”
采访结束的次日清晨,孙锦秀给记者打来电话,欣喜地说道,“昨晚,老头说他睡得特香,他梦见自己领回了‘遗失’68年的军人证,此生唯一的心愿终能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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