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发现湘鄂赣三省文化同根同源
湖南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郭伟民
10月17日，《三湘都市报》、《楚天都市报》、《江南都市报》共同发起的“湘鄂赣皖文化行”活动正式启动。
湖南、湖北、江西三省，地理位置相邻，区位条件相近，文化同根同源。从考古学的角度如何认识三省的历史渊源？三省有过怎样的交融变迁？10月13日，本报记者专访湖南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郭伟民。
两湖地区文化之间的联系，可以追溯到距今1万年前后
都市周末：能否从考古学的角度，谈谈湘、鄂、赣三省的历史文化渊源？三省缘何同根同源，历史起源和变迁。
郭伟民：两湖地区文化之间的联系，可以追溯到距今1万年前后。越到后面一体化的趋势愈加明显。到了新石器时代末期，这个地区的文化已经完全一体化了，最晚的新石器考古发现，是以湖北金天门石家河遗址为代表的石家河文化，当时一统了两湖地区。在距今4000年前、国家出现以前的历史阶段，两湖地区有一支非常重要的民族——三苗，三苗民族所创造的文化大概是一体的。商周时期，两湖地区不断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商王朝在湖北黄陂盘龙城建立了一个重要据点。在盘龙城下面又建立了一些桥头堡似的分支机构，最南边深入到了湖南岳阳的云溪，往东到了江西。湖南宁乡发现了很多青铜器，很多学者认为这些青铜器的源头都是从湖北过来的。
到了楚国，就更加明显了。楚文化应该是在楚国的荆山、丹阳最先出现，一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楚文化的影响更加扩大，湖南、湖北已经共同发展了；秦建立统一王朝后，在湖南设立了两个郡——洞庭郡和苍梧郡，在湖北主要是设在荆州的南郡，南郡的一部分已经波及到了湖南，可能澧阳平原以北的部分当时都属于南郡所管辖；三国时期，湖南、湖北实际上处在一个蜀国和吴国不停地交错占领、管理的时期；明代设立湖广布政使司，也就是说，今天的湖南和湖北，在明代其实就是一个行政单位；到了清朝雍正元年，湖南才从湖广行政区里面分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省。
此外，湖南很多经济通道都是走洞庭湖、通过汉口走长江出去，明清时期湖南一个非常重要的出海口就是汉口，湖南人也以到汉口谋生、立足为一个重要目的地。楚国时期，楚文化也进入江西。在司马迁的《史记》里，就称豫章（今南昌一带）、九江、长沙这些地方叫南楚之地。
湖南首封的长沙国国王吴芮在江西起势，江西萍乡曾属于长沙国的封地
都市周末：江西与两湖地区的联系和渗透是如何开始的？
郭伟民：湖南和江西隔了一个罗霄山脉，但中间有一些通道，比如北边的修水、南边的渌江，还有株洲、醴陵、萍乡这条线。通过这些通道，湖南和江西在古代就有了很多交流，尤其到了新石器时代（即原始社会时期），已经开始出现赣江流域文化和湘江流域文化之间的联系。江西和湖北，则是通过黄石、黄梅往九江，或通过通城、修水那条线发生关系。六朝时期，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交流部分是瓷器的传播。武昌鄂州是六朝时期一个非常重要的据点，九江、浮梁、景德镇在宋元以后，陶瓷产业对两湖地区的影响非常明显。另外，江西和湖北的铜矿资源都非常丰富，瑞昌铜铃山很早就开发了铜矿，铜绿山、大冶、黄石有一条明显的铜矿带，这条铜矿带加强了湖北、江西之间的文化交流。
商周时期，三省的中心是在刚刚说到的武汉盘龙城。江西有几个很著名的遗址——新干的大洋洲、瑞昌的铜岭遗址、樟树的吴城遗址，都与盘龙城有密切关系。这就意味着在北边大别山和南边罗霄山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文化环流带，加速了三个地区的往来。湖南首封的长沙国国王吴芮，是在江西豫章那边起势的，江西萍乡那时就属于长沙国的封地。三国和魏晋南北朝时期，建立在南京的政权又让三省的联系更加密切。元明清时期，发生了几次大的移民，大量的江西人对湖南、湖北的移民更加深了彼此的交融。现在湘东很多地方如醴陵、茶陵、炎陵县等都还属于赣方言区。萍乡在很长一段时间，又是湖南人的一个根据地，比如大量的安源煤矿工人，都是湖南人。
在族群上，三省亦有联系，比如从“周”姓族谱上就可以看出三省的渊源。往上可追溯到北宋时期道县的周敦颐，他在江西做官发脉，留下了他的一支族群，后来又有一支后人迁徙到了湖北黄冈。所以，不管从考古、文化、经济还是从行政区域划分上来看，三省从古至今都有十分密切的联系，甚至在某个时候就是一个共同体。
青铜器是三个省博物馆的重中之重
都市周末：三省的博物馆各自都有什么主要的看点？王侯墓呢？请从文化遗址谈谈当时三省早期城市文明的发展和对比。
郭伟民：青铜器是这三个省博物馆的重中之重。湖南比较有名的是宁乡出土的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湖北则是西周到东周时期的青铜器，江西最有名的就是新干大洋州出的那批青铜器。再晚一点，就是瓷器。江西有景德镇，湖南有长沙窑，湖北没有显著的窑址，但鄂州也产瓷器。瓷器文化跟经济的发展是有很大关系的，江西、湖南、湖北、浙江这一带有很深的瓷业文化背景。其中江西景德镇的青瓷能很快发展起来，有两个因素：一是交通便利，二是有非常好的瓷土资源——高岭土。可以说，江西是南方青瓷的发源地之一，整个南方的瓷业都受到了江西的影响。
湖北一个很重要的考古发现是曾侯乙墓，楚国的墓也发现了很多。在楚国墓的发现上两湖和江西是一致的。汉墓湖南有马王堆，湖北也出土过凤凰山西汉墓，有很多丝织品，跟马王堆的时间相隔差不多。楚简、秦简、汉简，湖南和湖北出土最多，这也是我们两省共同特点之一。
湖南城头山遗址是两湖地区发现得最早的，发现最多的则是湖北。当时处于一个城邦时代，两湖地区这些城与城之间既松散又结盟。江西目前还没发现这个时候的城，但发现了好几个商周时期的城。
从考古的角度来看，早期新石器文化的源头应该是湖南
都市周末：道县玉蟾岩遗址的发现，证明湖南是世界水稻的起源地，是否能说明湖南是三省文化的源头？能否从三省先民驯化、种植水稻的历史，说说三省在农业文化上的关系？
郭伟民：从考古的角度来看，当时的文化源头应该是湖南。说到水稻起源，江西和湖南其实同等重要。湖南发现最早的水稻是在道县玉蟾岩，江西发现最早的在万年县仙人洞、吊桶环遗址。这两个地点，江西的纬度稍高一些，但年代都在距今15000年前后，而且都有陶片的出土，可以看出这两个地方在当时的发展是差不多的。
湖南这边的考古发现，距今1万年以后就比较完整一些。比如我们发现了彭头山文化、皂市下层文化、汤家岗文化、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等。从1万年前后的彭头山文化开始，我们能看出水稻演化、利用的过程。彭头山遗址里发现的水稻，在物理习性上和现在的栽培稻是有差别的，带有野生稻的若干特点；到了皂市下层文化和汤家岗文化，栽培稻的习性已经更加明显了；到了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石家河文化时期，在物理习性上已经接近现在的栽培稻了。稻作的农业技术也开始发生变化，最开始没有田，汤家岗文化时期开始有了明显的水田，大溪文化时期水田则更加明显和完整，屈家岭文化和石家河文化时期，则开始出现灌溉农业，农业技术更加进步。
江西从万年县仙人洞、吊桶环遗址以后，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太清楚，一直到距今5000年后的新余拾年山文化、樟树樊城堆文化时期，也开始了稻作农业。从新石器时代到大溪文化时期，湖北的农业一直受到湖南的影响，湖北文化处在湖南文化的强力辐射之下。到距今5000年左右，湖北江汉平原地区得益于交通便利、土地空旷肥沃，一下子就后来居上了，文化发展得更快一些，湖南这个时候又开始处在湖北文化的影响之下了。
■文/三湘华声全媒体
记者李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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