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话剧:不要跪着活下去 要站着把钱挣了

“它就像上学较晚的小孩，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湖南话剧：

不要跪着活下去，要站着把钱挣了

“Hi朋友，剧个会吧”的首场话剧《你是哪个咯》排练现场。

5月24日，话剧《青瓷》在湖南大剧院五楼A厅上演，座无虚席。

除了泡吧、看电影，去看场话剧成为越来越多长沙年轻人的周末选择。

7月19日，星期六。晚七点半，话剧《暗恋桃花源》在湖南大剧院上演。4月到7月，湖南大剧院推出“新锐话剧季”。从今年5月直到明年1月，湖南大剧院还将推出连续50场小话剧演出，由话剧“国字号”湖南省话剧院有限责任公司和“民营队”源点文化联手打造。

曾经被视为“外来物种”、“阳春白雪”的话剧，正悄悄成为这座娱乐之城的新品种，慢热甚至走俏。市场嗅觉灵敏的湖南卫视，也在4月推出了一档名为“星剧社”的节目，十二部优秀话剧亮相电视屏幕。

看似华丽热闹的外表下，湖南话剧真正的生存状态到底如何？圈内人士感慨湖南仍缺一部具有“名片效应”的话剧。一些大打“搞笑牌”的话剧虽有票房，却少了情怀。话剧不要跪着活下去，但怎样才能站着也把钱挣了？去除喧哗的泡沫，我们仍然需要耐得住时间的检验、市场的检验。

数年前，话剧“有我不多，没我不少”

4月30日，毛剑锋对着电脑反复核对4月份演出信息。他使劲揉了揉眼，仰头靠在椅背上，又猛地抬头直盯电脑，像要把屏幕看穿，最后欣喜地吐出一句：“真是57场啊！”

毛剑锋是湖南省话剧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一个月演出57场的统计结果，显然令他喜出望外。2014年4月的演出需求，也是近10年来最大的一次。 6月21日的最新统计显示，2014年上半年，湖南省话剧院在全国各地总计演出201场，上座率达90%。 5月24日，话剧《青瓷》在长沙湖南大剧院上演时，座无空席，连过道处都站满了人。此情此景，毛剑锋说十年前简直不敢想象。

2003年，毛剑锋刚接手湖南省话剧院时，“只有七八个演员，没有设备，没有场地，没有剧本，根本没有办法演戏。”那时湖南话剧也处于一种“有我不多，没我不少”的尴尬状态，无人演、无人看，似乎穷途末路。2012年以前，湖南省话剧院也仍然依靠两年创作一部大戏，每年创作一、两部儿童剧和小剧场话剧的模式，延续着自己薄弱的生命力。那时的湖南话剧市场，演出多为公益性，需求不旺盛，商演罕见。

拐点2012，从吃皇粮到走市场

拐点出现在2012年。这一年，湖南话剧市场的“国字号”迎来重大体制改革。荒岛、靠谱等长沙许多草根话剧团体也陆续兴起。

当年2月，湖南下发《湖南省文化厅深化直属国有文艺院团体制改革实施方案》，启动湖南文艺院团体制改革。湖南省话剧院由事业单位转企改制为湖南省话剧院有限责任公司。公司依据演艺企业的特点，在用人制度上，打破职称终身制，实行全员劳动合同制。毛剑锋也不再是团长、处级干部，成了一名在编在岗的普通合同工。

转企改制后，从吃皇粮到走市场的湖南省话剧院，积极与企业、教育机构等联姻，扩展演出市场。2013年11月22日，看完话剧《鸡零狗碎的青春》首演，毛剑锋迫不及待地找到该剧制作人兼源点文化负责人陈虹，大手一挥：“咱们合作吧！”在毛剑锋看来，省话剧院是目前湖南最专业的话剧艺术团队，拥有从导演、演员到舞美的一整套资源。民营文化公司源点文化则承包过外省大戏，有独家创作经验、完整的包装推广体系，唯一欠缺的正是属于自己的演出团队。两者存在完美的互补关系。

今年5月9日，省话与源点联合推出的“Hi朋友，剧个会吧”首场话剧《你是哪个咯》在湖南大剧场五楼A厅上演，入座率高达95%。5月24日，话剧《青瓷》 亮相。但这场演出不是结束，而是直到明年1月连续50场小话剧演出的开始。这将是持续时间最长的湖南小剧场话剧演出。

“国字号”和“民营队”杂交，联手打造话剧盛宴

《你是哪个咯》由长沙民间戏剧社靠谱儿戏剧工作坊当家人付忠良导演，是“靠谱儿”与省话共同打造的“杂交”话剧产品。付忠良2011年从中央戏剧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就回到了长沙，立志开拓本土戏剧事业。

“靠谱儿”走的是纯市场路线，不赠票，保证话剧内容质量，60元、80元的平民票价吸引了不少大学生。2013年，付忠良与几个朋友还在河西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剧场“文艺复兴”，在长沙掀起小剧场话剧热潮。现在，依靠话剧演出与场地租借，“靠谱儿”生存没有问题，无论是收益还是口碑都有不错的回馈。

此次“Hi朋友，剧个会吧”话剧季，从主题到票价也吸取了本土戏剧作坊的不少特点。内容以搞笑轻松、火爆为主，票价只有80元、100元两档，均是低价票。“Hi朋友，剧个会吧”，成为“国字号”和“民营队”联手打造的湖南话剧盛宴，也是湖南话剧市场开拓的有益尝试。

窗户一打开，新鲜空气进来了，苍蝇也进来了

与当年的无人问津相比，今天的湖南话剧市场有了热闹的动静，但圈内人士颇为清醒：湖南话剧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美好。

付忠良就认为，虽然长沙的话剧多了，但老百姓真正自己掏钱看的并不多。4月26日、27日，赖声川经典话剧《海鸥》、

《让我牵着你的手》在湖南大剧院上演，“其中很大一部分票都是赠出去的，这个对市场不是好事，反倒让话剧成为了一个广告宣传的道具。”付忠良强调，现在的话剧市场眼前是虚假繁荣，就像改革开放初期那样，窗户一打开，新鲜空气进来了，苍蝇也进来了。他很担心一些制造粗糙的演出会影响话剧在观众心中的口碑。

而且随着观众的审美提高，对话剧的内容需求也随之增高，已经解决戏剧坊生存问题的付忠良也有了新的忧虑。“长沙喜欢话剧的人很多，但是从事这方面的人很少。只有引进更多的编剧、导演、演员，我们才不会坐吃山空。”

湖南师范大学副教授、编剧韩学君也有同感。他发现，“我省话剧高质量的编、导、演等人才总体上都是匮乏的。”湖南话剧的创作队伍、从业人员的水平参差不齐，当老一代德艺双馨的话剧人年事已高、或者相继离世之后，危机更加严重。与京沪等地大量高水平专业人士相比，本省单靠湖南省话剧院这个专业机构支撑大局，显然是力有不逮。

“湖南仍缺一部具有‘名片效应’的话剧。”

话剧数目虽多，但没有一出能够代表湖南、走出湖南的话剧，这也是湖南话剧界的共识。“湖南仍缺一部具有‘名片效应’的话剧。”韩学君说。

细数近年来的湖南话剧，其中《鸡零狗碎的青春》无论是从口碑还是票房都算可观。湖南大剧院主厅共1500个座位，《鸡零狗碎的青春》实际售票近千张，但此剧仍只是在长沙有些影响。《青瓷》也一样，在毛剑锋看来，它有很好的再修改开发潜质，却始终没有走出湖南。

尽管有诸多困扰，但大家对湖南话剧仍颇有信心。 大众的文化消费需求上升、欣赏品位提高，这是文化市场的一个大趋势。文化改制释放的生产力，和相关政策红利的影响也将慢慢显现。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从2009年改制，经过4年的磨练，现在有了一套很完整的运营体系，不仅打响了品牌也基本保证了质量。 2013年8月，中宣部、财政部、文化部等部委联合发出通知，要求制止豪华铺张、提倡节俭办晚会。对奢华的演出做限制，实际上是把演艺市场的一些泡沫挤掉了，有利于培育真正的演出市场包括话剧市场。2013年，由湖南卫视主持人汪涵、杨乐乐发起的“果实戏剧”让“话剧”二字大篇幅进入老百姓视野，也让更多人知道了“话剧”这样一种艺术形式。

“湖南话剧就像上学较晚的小孩，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毛剑锋说。

■文/记者康蒙

图/记者李健

对话

韩学君：坚持本土化、市场化，湖南拿出优秀话剧不难

都市周末：湖南在中国话剧版图上曾占据怎样的位置？

韩学君：在中国话剧历史上，湖南的田汉、唐槐秋等人都是翘楚之辈，新中国成立以来，湖南也创作了《水下村庄》等影响力很大的作品。2012年底，我观赏了话剧《支部建在连上》，这是湖南省话剧团改制之后的第一部作品。舞美灯光很大气，也运用了多媒体手段，是经典味道很浓的作品。它至少能叫观众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话剧，在长沙这个很多文化人还不知道真正话剧为何物的“文化都市”，此类作品值得肯定。

我在湖南大剧院观赏过许多外来优秀话剧作品，总的来看，长沙的观众对话剧还有很高的鉴赏力和艺术期待。各大专业机构也把长沙作为市场开发的重点。

都市周末：就您在京、沪的考察，您认为湖南话剧发展现阶段的短板在哪里？

韩学君：戏剧界的翘楚之都北京和上海，戏剧也如茫茫大海中的航船，根无所系、漫无目标，只能是顺水行舟，且行且求。不客气地说，湖南话剧在专业上与京沪几乎没有可比性。中国话剧所有的问题在湖南话剧界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比如说中国话剧近年来几乎没有高质量的原创作品，大家都热衷于翻排前贤旧戏、搬演洋人老剧，追求形式上的哗众取宠，而漠视艺术与美学层面的探索和创新。

都市周末：湖南应当怎样开拓目前的话剧市场？

韩学君：按照国内目前的形势和话剧人才的管理体制来看，要多引荐北京上海戏剧院校的人才，整合省内外优质资源，下大决心、花大力气，三年内拿出优秀作品该是不难。

但切记要坚持本土原创。在文化上，我们尚没有形成本土特色，在如何用话剧艺术彰显、宣传区域文化特质方面没有达成共识。要坚持政府主导、专业机构实施、市场化运作。这样才能形成专业化、市场化的投资渠道，社会资本进入话剧艺术才能形成基本规模。

都市周末：话剧生存的土壤也很重要，您对湖南话剧的前景怎么看？

韩学君：应该指出的是，近年来话剧良莠不齐，甚至有“伪话剧”依托媒体宣传，但求票房、不问艺术，惑乱观众的戏剧观念，导致人们对话剧的准确认知发生混乱。但只要湖南话剧参照京、沪艺术标准去做，走向良性可持续发展道路，我们可以对本土话剧的前景持乐观态度。

■文/记者王铭俊

记者手记

长沙话剧，别跪着活下去

□康蒙

4月26日，赖声川指导的话剧《让我牵着你的手》、《海鸥》在湖南大剧院上演。看完话剧，我坐上了一台的士。师傅对围在大剧院门口的人们好奇得很，他问我：“你们是在看话剧吗？听说现在话剧很好看，像看小品。”我噤声不知如何接话。

现阶段长沙上演的话剧大多打着“搞笑牌”，一出戏里段子层出不穷，市场对搞笑和黄腔内容永远不会拒绝，因为人们需要放松。

结果是话剧有了一定的票房，话剧人却少了做话剧的情怀。

一味取悦观众就是对的吗？

时代的审美水平在进步，观众的兴趣也早已不局限于对荤段子的调侃，他们也会看契诃夫的小说，会看豆瓣排名靠前的电影。如何将话剧弄得幽默又不俗气，让人笑过之后还能沉思，考验的是创作者的思想高度和艺术水平。如果创作者们仍站在一个自以为是的高度，唯一没有进步的，恐怕就是他们自己。

希望长沙的话剧不要跪着活下去。站着，照样能在市场上开辟一条道路。但是怎样才能站着也能把钱挣了？湖南话剧市场从当年的沉寂到今天的热闹，走过了漫漫十年。毛剑锋和他的小伙伴，付忠良和他的靠谱儿戏剧社，都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去除喧哗的泡沫，我们仍然需要耐得住时间检验，市场的检验。

湖南话剧大事记：

◎民国初年，著名戏剧人欧阳予倩将话剧这种新型艺术带回了家乡。著名戏剧家田汉举行话剧公演，影响颇深。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不少中国话剧大家来到湖南。著名话剧作家吴祖光就曾在长沙写就了他的处女作《凤凰城》。

◎1953年， 湖南省话剧团正式成立，剧团的前身是1937年成立的“抗敌演出八队”，第一任话剧团团长为刘高林。

◎1999年，湖南省话剧团创作演出的话剧《水下村庄》参加文化部在北京主办的庆祝新中国成立50周年优秀剧目献礼演出，随后获得2001年湖南省田汉戏剧大奖和2002年文化部第十届文华新剧目奖。

◎2005年，湖南省话剧团和三湘都市报以抗洪英雄“新邵七子”为原型，创作排演了纪实话剧《生命赞歌》，全省巡演好评如潮。

◎2007年12月7日，湖南话剧团的话剧作品《青瓷》在湖南大剧院首演，一炮而红。

◎2008年，民间戏剧工作坊“没想好戏剧工作坊”成立，推开民间戏剧工作坊风潮。2010年后，荒岛戏剧、靠谱戏剧工作坊等民间戏剧工作坊陆续兴起。

◎2013年，长沙话剧人士张芸与湖南卫视主持人汪涵、杨乐乐共同成立果实戏剧社，并推出了“长沙有戏·2013梦想纪”本土戏剧计划。

◎2014年4月，湖南卫视将话剧搬上舞台，推出全新节目《星剧社》。2014年5月至2015年1月，湖南大剧院推出连续50场小话剧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