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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教授研究科学反腐18年 课题吸引11厅官参加


来源:三湘都市报

2010年曼谷第14届世界反腐败大会上,王明高(左)与国际反腐专家合影。很多市民并不清楚,长沙2001年7月1日就开设了570廉政账户,更不知道廉政账户源于10多年前一项反腐败课题中的部分思路。

2010年曼谷第14届世界反腐败大会上,王明高(左)与国际反腐专家合影

“腐败是人民政府的天敌”,“对腐败分子和腐败行为‘零容忍’”。

3月13日,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闭幕后,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记者会上这样回答人民日报记者关于反腐败的提问。本届政府反腐的决心和行动,再度成为社会高度关注的焦点。

如何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这个笼子怎样做才科学、结实?这些全社会关注的焦点话题,一位名叫王明高的湖南人,18年前就开始了探索。18年来,他领衔《新世纪我国防治腐败相关对策研究》、《中国商业贿赂防范与治理》等一系列重大国际、国家课题,提出建立廉政账户、设立信用保障号码等多项反腐建议。他和团队的研究成果得到全国人大常委会、中纪委的高度肯定,并四次出席世界反腐败大会,成为中国著名的反腐专家。

“假设贪官是鱼,那么国家反腐犹如结网捕鱼。”王明高和他的团队,怎样执着探索构建结实完整、没有漏洞的“鱼网”?

人物档案

王明高,现任湖南商学院副院长,教授,湖南省廉政建设研究基地首席专家。1996年开始致力于反腐败研究,先后提出设立“中国家庭财产登记申报制度”、“中国公民信用保障号码制度”等12 项制度。2000年起主持研究《新世纪我国防治腐败相关对策研究》等多项重大国际、国家课题。其研究成果先后被《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凤凰卫视、《USA TODAY》、《联合早报》、《读卖新闻》等上百家中外媒体刊发,并被翻译成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韩语和阿拉伯语等语言。部分研究成果已进入国家决策。

湖南今年开设5910廉政账户与王明高提出的反腐课题有关

今年1月底,湖南省纪委要求各地开设5910廉政账户,党和国家工作人员对因各种原因未能拒收、难以退回的礼金礼品,在15日内存入廉政账户。目前,省内各地都已经设立廉政账户。此事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

很多市民并不清楚,长沙2001年7月1日就开设了570廉政账户,更不知道廉政账户源于10多年前一项反腐败课题中的部分思路。这个特殊而神秘的课题组组长,就是王明高。

外表儒雅的王明高现任湖南商学院副院长。他待人随和,说话幽默风趣,不熟悉他的人很难把他和“反腐专家”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他的反腐研究已经有18年。

1996年的王明高,是省委组织部一名处级干部。看到不少熟悉的领导干部因为贪腐身陷囹圄,他开始了对反腐政策和策略的深层次思考。后来,他被抽调下去搞“三讲”教育(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在工作的间隙萌发了进行反腐败对策研究的想法。有了想法后,王明高就找专家谈,又到湖南大学请金融学、法学等各学科的专家开论证会。很快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进行这个研究,课题组发展到6个人,不久又增加至12人。 他们辗转长沙、岳阳、湘潭、邵阳等地调研,发现现有的反腐方式,注重事后查处多于事前预防,出现问题之后又简单地依靠“堵”来补漏洞。这样的做法在现实中难以收到成效,必须以制度构建为根本。

回长后,王明高和多位专家反复修改调研报告,提出对改革开放以来所形成的腐败“呆账”,由于涉及面广、人多而难以解决,有必要跳出反腐败工作的常规思路,寻找更符合实际、更有效的反腐败措施。报告最后被定名为《关于采取特别行动惩治腐败的思考与建议》。其中一个重要内容是设立全国退赃公开账号,过去腐败的人,只要将腐败收入如数汇入“阳光号”,就可不再受到追究。课题组希望运用政策和制度的力量,遏制腐败的滋生蔓延。

国家级反腐课题吸引11名“厅官”加入

此后不久,新华社内参刊发了王明高的这项反腐研究成果,“采取特别行动反腐”的思路,引起了中央有关部门、领导和专家的高度重视。在省领导和相关部门负责人的支持下,王明高联系了众多专家学者,共同组建了《新世纪惩治腐败对策研究》课题组,并向国家社科规划办申请了课题经费。这个课题分为12个子课题,参与研究的69人中,有厅级干部11人,博士生导师3人,博士研究生9人,正副教授、研究员26人。

“所有这些人都是为了反腐事业而来,否则人家厅长、书记、教授凭什么听我一个处级干部的?”王明高告诉记者。当时他只是省委组织部的一名处级干部,带领一班人研究的却是治国安邦之策——如何惩治及预防腐败。

当时的武汉大学法学博士孙昌军是王明高最早的反腐“盟友”之一。他曾担任子课题《惩治腐败与建立家庭财产登记申报制研究》课题组组长,副组长则是湖南省监察厅和湖南省人大法制委员会的领导。

孙昌军和不少专家学者那时也在研究王明高。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他搞这项研究,当时在机关里顶着很大压力,机关里各种说法也出来了,甚至个别领导对他也有看法,我能看出来王明高的压力很大。”

从个人反腐意识转化为有组织的理性研究力量

课题组提出设立退赃账号的建议,得到了中纪委的重视和肯定,部分省市纪委开始试点设立。2000年,浙江宁波率先设立了581廉政账户,其他省市迅速效仿。江苏、辽宁、深圳等20多个省市先后设立廉政账户。 浙江省的廉政账户已收到了一亿多元。 2001年7月1日,长沙市纪委也在工商银行设立了570廉政账户,各级党员干部因各种原因无法拒绝的礼金、礼物和礼券可匿名存入这个账号。7月底,廉政账户开设不到一个月时间,该账户上的存款总额就达到20万元。

“王明高在省级机关工作十多年,非常熟悉哪些人、哪些部门会成为课题的推动力。他能够启发整个团队的智慧,并听取来自检察、法院、纪委等部门的意见,再请专家反复修改、论证。他多年来积累的工作经验和方法,在整个课题的研究过程中产生了很大的推动力。”孙昌军就此评价道。“和几年前中国大地时时处处冒出来的孤立的民间‘反腐斗士’不同的是,课题从最初的个人反腐意识转化为有组织的理性的研究力量,并达到了官方与学界的良性互动。这是课题成功的关键所在。”

对话巨贪曾锦春“制度成了挂在墙上的月亮”

2009年4月26日凌晨两点多,王明高写完专著《科学制度反腐论》的最后一个字。此书成为2010年第十四届世界反腐败大会用书,也是我国唯一一部应邀参展的反腐著作。

“假设贪官是鱼,那么国家反腐犹如结网捕鱼。选择科学的反腐制度,就如同一张结实完整、没有漏洞的鱼网。鱼网恢恢,必定疏而不漏。”这是王明高对“科学反腐”的形象解读。

要探索如何“结网捕鱼”,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也是王明高和他的团队在长期的调研中深刻体会到的。 2010年12月30日, 备受关注的湖南郴州原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曾锦春被执行枪决。郴州系列腐败案是王明高重点解剖的案例。他曾在牢房里与曾锦春等贪官面对面地沟通,还到他们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进行了深度调研。曾经霸气张扬的纪委书记曾锦春,在狱中已是一个满头白发、苍老憔悴的老人。作为曾经的纪委书记、如今的死刑犯,曾锦春的忏悔与辩解,对于反腐制度建设具有特殊的价值。

王明高深感权力缺乏监督,是腐败的根本原因,就像曾锦春说的,“制度成了挂在墙上的月亮”。胡长清被宣判死刑后,反思其腐败原因时也说,当时的制度对他这一级别的领导干部来说,犹如“牛栏关猫,进出自如”。上级监督太远,下级监督太弱,同级监督太软。

怎样能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这些年,王明高和他的团队研究的,就是这个制度的笼子如何打造得更科学更严实。除了设立廉政账户,他还提出了一系列建议,比如国家应该健全家庭财产申报制、金融实名制等制度,建立遗产税、赠与税,完善并健全防止资金外逃的相关法律,以及建立特种审计制度。

“希望科学制度成为一个强大有效的武器,打击腐败犯罪”

随着一系列腐败案件的高发多发,反腐制度创新也日渐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话题。各地不同的反腐措施频频出台,甚至令人眼花缭乱。 2006年,王明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出“废除腐败官员死刑”的建议,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激烈辩论,有人甚至攻击他为“腐败官员代言人”。但王明高看来,创新反腐败制度终归是有比没有好,应该以科学宽容的态度对待各地的反腐制度创新。创新出来的反腐制度是否科学,检验的唯一标准是实践。大浪淘沙,一些不科学的包括“政治作秀”的反腐制度,自然会被实践所淘汰。

2010年, 世界反腐败大会主席奥基夫为王明高的《科学制度反腐论》题词,“希望科学制度成为一个强大有效的武器,打击腐败犯罪”。王明高和团队没有停下制度探索的脚步。2011年,王明高带领他的研究团队开始着手防治商业贿赂的立法调研,并在长沙、广州、深圳等地进行了问卷调查。这项研究得到了省内有关部门和英国外交部全球繁荣基金的支持,并吸引了50多名政法系统领导和专家参与。

2014年3月4日, 湖南商学院召开防治商业贿赂立法研讨会,王明高和专家团队首次公布了问卷调查的结果。结果表明商业贿赂已渗透到各个经济领域和行业,严重影响着市场正常秩序,治理商业贿赂刻不容缓。

3月10日,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游劝荣领衔向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提交议案,建议完善反贪污贿赂立法,推进反贪污贿赂犯罪的法制化建设。 王明高和专家团队正在进行的防治商业贿赂的立法调研,对于进一步完善反贪污贿赂法律体系,有效惩治和遏制腐败行为具有重要的意义。

反腐语言要从老百姓中来

都市周末:在十八大之后,新一届领导层针对反腐问题的讲话中,提出“老虎苍蝇一起打”,反腐语言风格的变化有哪些意义?在今年两会期间,中纪委书记王岐山也多次提及反腐,指出要形成震慑继续“打虎”,锲而不舍纠风,你如何看待今后中国反腐新动向?

王明高:反腐要依靠老百姓,要让百姓能参与,就先要让百姓能听懂,并理解反腐败。所以反腐语言要从老百姓中来。老虎吃人,苍蝇令人讨厌,用这种最朴实的语言,一是表达了反腐的决心,二是让老百姓明白执政者对反腐败的态度。

十八大之后,反腐从反四风、抓作风这一关系国家、政党形象的基础开始,抓住了民众最痛恨的问题。与过去相比,此次反腐触及军队,更显示了执政者的自信与反腐决心。

都市周末:您为何在反腐法律构建中,着重强调完善家庭财产申报制和金融实名制?

王明高:对于反腐实践而言,最核心最具有价值的反腐制度,是家庭财产申报制和金融实名制,因为任何贪官污吏,他要贪赃枉法,不管用什么形式,最后都将变成家庭财产。

家庭财产申报制要求所有官员必须如实申报、登记主要家庭财产,便于公众监督,被世界很多国家称为阳光法案。金融实名制要求每个公民在任何金融机构开设任何账户时都必须使用实名,所有的金融交易包括债券、保险等必须使用实名并记录在案。金融实名制的推行,使个人收入的来源更加透明,使腐败行为在透明的金融交易中难以遁形。为保障这两大反腐制度切实可行,还必须出台三项配套制度:遗产税和赠与税制度、公民信用保障号码制度,以及预防和惩治贪官外逃的反腐败国际合作制度。

都市周末:您曾经出版一本书《科学制度反腐论》,最开始的时候您认为什么样的方式是反腐最有效的?大众对于反腐还存在一些什么样的误区?

王明高:开始的时候,我也跟成千上万的人民大众一样,认为是要把那些贪官要斩尽杀绝,要对他们施以最重的刑罚。但是我慢慢发现,靠重典反腐对贪官有一种阻吓的作用,但是对于一个民族,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它是远远不够的。古希腊的统治者制订法规,让腐败官员在斗兽场中与饥饿的老虎狮子决斗。明代朱元璋用严刑峻法扼制官员的贪欲,欲使政权长治久安。酷烈的量刑震慑了许多官吏,但没有解决根本问题。朱元璋临死前感叹:吾欲取贪官污吏,奈何朝杀而暮犯。重典反腐,全世界还没有找到一个成功的例子。

第二种观点是清官反腐。中国人特别喜欢将政治的清明寄托在包拯、海瑞这样的清官身上。但历史事实证明,清官反腐对一些具体的案件和一个地方,具有积极的意义,但对于一个民族和国家来说,也远远不够。

还有一种是运动反腐。运动反腐最大的弱点是国家容易走向无序。反腐败如果失去科学理性,迎合群众的情绪,过度用力,极易引起国家政局不稳甚至发生动乱,所以反腐败要把握好一个度的问题。运动反腐就很容易被社会情绪牵着走。

观点

■在人治体系中,上级对下级用人,一般以忠诚为标准。在官员眼中,一个清廉的异端远比一个腐败的同党危险。

■运动反腐最大的弱点是国家容易走向无序。

■管你是什么形式,走私犯罪也好,行贿受贿也好,几十条甚至上百条、上千条途径,最后都流到了腐败官员的家庭财产里面,这是腐败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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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卷调查显示:

十大行业的商业贿赂现象严重

湖南商学院、湖南省廉政建设研究基地的专家团队2011年开始着手防治商业贿赂的立法调研,在长沙、广州、深圳等地,发放问卷1200份,实际收回有效问卷1135份,回收率为94.58%。

七成人认为不行贿不能办好事

76.5%的人认为,在国内做生意不行贿,不能办好事情,其中25.12%的认为不行贿可能会把事情弄砸。仅有23.5%的人认为不行贿,能办好事情。

商业贿赂形式多样

认为可以是金钱、财物、代金券的人有96%,认为可以是古董、字画的有66.5%,认为可以是免费旅游的有60.2%,认为可以是性贿赂的有57.3%。

十大行业的商业贿赂现象严重

按从高到低排名,依次为房地产、娱乐行业、金融业、酒店业、制造业、能源业、教育业、运输业、零售业、计算机业。

近八成人认为应建立金融实名制度

78.1%的人认为需要建立金融实名制度;72.6%的人认为需要建立家庭财产申报制度;50.8%的人认为需要建立公民信用保障号码制度;32.7%的人认为需要建立遗产税和赠与税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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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谐]

标签:王明高 廉政账户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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