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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寿十余年前大种杨树 如今良田碱化生态受损

2014年01月16日 08:11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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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前,常德汉寿农民方洪(化名)看到村里的稻田一望无垠。13年后,他看到的还是那些田,只是田地中间多了无数树洞,长满了荆棘。他放弃了深圳的工作,带着几年的积蓄回乡种田,却发现需要投入的成本超乎他想象,这让他焦虑。

10年前,汉寿被称为“黑杨之乡”。如今,杨树成为政府官员、种杨大户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

1月9日,湖南省人大环资委调研组来到南洞庭湖考察生态。省人大环资委监督处处长刘帅认为,洞庭湖区的杨树属于外来物种,不利于当地生态。

据汉寿当地政府和农民反映,杨树造成良田碱化、板结,荒草丛生,高额的复垦费用等,还让一部分农民不想种田。如今的汉寿,在恢复生态与田地过程中困难重重。

人造“杨树之乡”

方洪生于汉寿大南湖乡。

百年前,大南湖乡如其名,是西洞庭的水域。上世纪70年代,这里经过围湖,成为陆地。

稻田布满整个村落,风吹稻浪,一望无边。方洪和母亲、老哥一起在这里生活、耕作。

方洪眼中的田地,土质松软、肥沃,是黑色的,插一季,收获900斤到1000斤。夏天,农民们还能获得额外收入。田边水渠里的水被太阳照得发亮,虾子和黄鳝藏在水下。蹲在水边,用活蚯蚓做饵,把网子放入水中,半分钟不到,拉出网子,黄鳝在里面活蹦乱跳,溅出水花。

但方洪觉得焦虑。他的孩子在上学,家里每年需要一万元左右费用,而他种田只能赚几千块钱。当时湖南粮价低迷,“不少农民,一年种一亩地赚700元,扣除200元左右税收,300元左右成本,剩下200元归自己。也就是说,十几亩地种一年庄稼,只得两千来块钱。”一名村干部说。

2000年,种杨树风潮开始席卷汉寿县。汉寿县林业局2005年称,当年的黑杨树林,每亩22株,每株提供8立方米木材,每立方米650元,优质材用于出口。头三年,地面还可以兼种油菜、蔬菜、玉米等其他作物。一亩油菜地每年能产生600多元效益,蔬菜则有1000多元的收入。

汉寿出台了“谁造谁有”等政策,鼓励社会有条件人士投资杨树种植。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相关负责人说,种树甚至对政府单位下属企业开放。常德市出台了一份“五个百万亩”工程规划,其中的一百万亩包括杨树。

大量农田被抛荒,之后被种树者承包,大南湖乡也没能“免俗”。

40年前,大南湖乡是洞庭湖的一部分。1974年时,围了堤,有了乡,有了良田。1995年,堤溃了遭水灾,“省里市里规划,从2001年开始,把大南湖乡的2万多亩面积围起来做调蓄区,搬走者可得15000元钱补贴。”大南湖乡分管林业的城建规划与环保站站长戴向东介绍。

方洪等人接受了这个事实。

空出的地被水利部门包下种杨树。推土机推平了田地,拖拉机运来了树苗。

方洪参与了种树,赚取一天几十块钱的劳务费。田是自家田,熟田,拿铁棍往下一捅就是一个洞。之后,方洪拿着补贴的钱去了深圳,找了家工厂打工。几年后,他成了工厂管理层,与妻子过着并不局促的生活,他的焦虑似乎得到缓解。

距深圳近千公里外的汉寿,种树之风越刮越火热。“人人喜欢杨树,不喜欢种田。种树成本低,有市场。种田收入低。谁不想发财?”位于汉寿的西洞庭湖保护区一位负责人回忆。

有人描述汉寿种杨树场面:“在家睡一晚起来,第二天看到窗口多了棵树。趴窗口一看,邻居正松土呢。”

报纸上、广播里,种杨标兵被点名表扬。路边建起木材加工厂,哗啦啦的机器声几百米外都听得到。来自浙江的生意人前来投资,随之而来的是木材加工厂。乡镇建起了宾馆,农民们把小汽车开回了家。

有报道称,当年洞庭湖沿岸有200多家各类造纸厂。这些厂为节省成本,就近收购包括汉寿在内各地的杨树。有的厂甚至自己投资林地,方便取材。

当年一份《洞庭湖发展杨树对区域经济和发展环境影响的调查报告》认为,种植杨树对湖区生态有极大的积极因素,称以杨树为主的农田林网为农业稳产高产提供了保护屏障。

当时种树时,方洪就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丢下棍子,走到一边抽闷烟,抽完烟,回来接着种。他记得,当时堤边有两个310千瓦的抽水机“突突”抽水,水渠被放干。“虾子和黄鳝就在水里,不知流哪儿去了。”方洪说。

外出打工的生活最终没能缓解方洪的焦虑。“由于要省钱,只能每两年回来一次。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真不好受。”工厂也渐渐不景气,方洪有了“落叶归根”的冲动。“回家、种田,过安稳日子。”

2011年回来后,方洪没看到田,只看到杨树形成的“原始森林”,黑压压的。

此时政府不再提倡种杨树,而是允许农民在调蓄区种田了。不少农民自发地砍树,复垦。2014年,方洪看到大部分杨树林被砍伐掉,留下一片荒芜。

据戴向东统计,大南湖乡共有6000多亩良田用于种杨树,种杨造成了土地碱化、板结。大南湖乡有90%左右的土地正在复垦恢复中,还有几百亩无人问津。汉寿县森林公安局负责人称,目前,种在田里的杨树大部分已被砍掉,至于有多少荒地,目前不是很清楚。

“你见过毛虫吗?草间、田里,一拱拱地爬。旁边不多的稻谷被虫压弯。”田家洲农民老陈说。

被破坏的生态

2014年1月8日,田里竖着寥寥几棵蔫了的杨树,田表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树洞,大部分碗口粗,树洞周围的地表被烧成黑色。半人高的荆棘堆在田边,远看五彩缤纷。方洪拿棍子杵了杵泥土,弄出个浅印子,又跳了跳,跺了跺。

当天下雨,记者站在田边,担心无处下脚。方洪说,没事,只管踩。果然,土质硬硬的,踩上去就像踩到地板。

“现在种不了田,几年没松土,没施肥,土已经板结了,用锄头都薅不动。承包的20亩田,都差不多,试着在薅过的田里种水稻,收成不行。”方洪说。

方洪已复垦了十几亩田,但收成一般般。他的房子维持着10年前的老样。院里的仓库,堆积着成捆的杨树根,用作木柴。屋外田里的水渠,如今被黄草覆盖,里面没水。不过方洪很乐观:“迟早会有水的,只要有水,黄鳝和虾子也会回来。”

2013年12月中旬,记者跟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的人上湖中滩涂。滩涂上种过杨树的沙瓤土地,踩起来也硬硬的。“这里不用担心种田的问题,要担心的是,土的营养流失后,候鸟吃什么。”一名工作人员说。

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负责人说,湿地保护区1998年成立,跟普通老百姓或者基层干部讲环保,他们搞不懂。“为什么要保护这些鸟?”有人问。

夜间的杨树群歪歪扭扭,黑压压一片。一位村民害怕杨树林,他去菜地施肥也绕着道走。

“像一群鬼。”他说。

进大南湖乡时,路口路牌上写着:种树贻害无穷。乡政府办公楼里,戴向东扶了扶眼镜,轻声说,“当初种杨是个错误,现在别说没有经济效益,恢复起来更是困难重重。10年前,这里有汉寿最肥的土地之一。”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植物学教授喻勋林说,杨树的根深入田里,会吸收田中营养。多年不松土,也会造成田地板结。

2005年,联合国全球环境基金会(GEF)、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等科考队考察汉寿种杨情况。结论是:杨树会破坏生态。

种在田里的杨树,几年后最粗只有饭碗粗细。“树皮上有虫咬痕迹,有的树倒下,露出树心,里面爬出黑色虫子。我们知道这里不适合种杨树,因为杨树适合沙瓤土地,不适合田里。但当时政府极力主张,没办法。”戴向东说。

复垦之难

直到2014年,汉寿境内,长在“不该长的地方”的杨树,仍未清理干净。在环保人士看来,时间拖得越久,对生态破坏越大。

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相关负责人说,汉寿县对杨树的态度可分为三个阶段。

2001年到2005年是第一阶段。此间粮价低迷,杨树市场发展,政府大力提倡种树,社会种树热情高。2005年到2011年是第二个阶段,此间粮价回升,社会环保意识增强,杨树价格平稳,政府不再提倡种树,但也不保护,社会种树热情略低。2011年之后是第三阶段,此间杨树不再是“香饽饽”,汉寿出台保护湿地的两个通告一个办法,努力恢复生态。

不过,恢复并不如想象中简单。

首先是成本问题,不少农民觉得复垦成本太高。戴向东说,现今农田的灌溉水量、功能等,与之前相比有差距,“复垦全靠农民自己掏钱。”

当地种粮大户张昌元说,最近响应当地政府号召,承包了200亩左右这样的地。田里杨树东倒西歪着,砍掉、复垦需要花大量资金,现在不知怎么“伺候”它们。

戴向东对田家洲的复原不乐观:“你看村里的路,每隔10米两个坑。运树的货车压的。这里是调蓄区,没人愿意投资水利设施,也没人愿意修路。至于种田复垦,要挖堆子,要花钱,看农民自愿了。”他担心,佝偻的杨树、荒废的田,在之后一段时间内还将继续是当地一景。

另外,也有法律风险。

2006年,一家叫亿霖的公司承包了汉寿县几乎所有的杨树。与亿霖公司签下的合同,为如今的恢复工作带来了麻烦。

合同到期前,亿霖公司在汉寿等地盘下杨树林权后,在北京、上海、天津招募投资者。“当时公司许诺的是,投资5000,回报5万。”汉寿县森林公安局负责人说。

但后来投资者们发现,杨树长得很不好,价格也下跌,于是向有关部门投诉这家公司,公司被查出有非法集资问题。2009年,合同到期了,投资者们得到补偿后,林权重又回归到亿霖公司。

2013年10月开始,一大拨木材加工人员前往西洞庭湖自然保护区的滩涂收树,2万多亩杨树被砍伐、装载、加工。

汉寿县森林公安局负责人对此并不乐观。“林权、砍伐证、合同法等问题现在还没策清楚。万一亿霖公司的人回来要树,那可怎么办?”

戴向东称,“当年的合同,对这些后果并没详细规定好。大家都觉得种杨是好事,没细想。”

1月8日,方洪在家中掰着手指头算账。他用打工的钱进行复垦,请机械、人力,薅荆棘、野草。“要问我10年来得到了什么?不划算。”他又开始焦虑了。

 
[责任编辑:周凌峰] 标签:杨树 汉寿 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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