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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鲁湘:湖南的江湖文化与江湖世界


来源:凤凰湖南

5月28日下午2点,由千年学府岳麓书院发起的“湖湘文化十杰”网络评选活动,主旨盛会“湖湘文化十杰评选高峰论坛”在岳麓书院隆重举行。著名文化学者、凤凰卫视主持人王鲁湘将空降长沙,以《风雨赋潇湘》为题设席

5月28日下午2点,由千年学府岳麓书院发起的“湖湘文化十杰”网络评选活动,主旨盛会“湖湘文化十杰评选高峰论坛”在岳麓书院隆重举行。著名文化学者、凤凰卫视主持人王鲁湘将空降长沙,以《风雨赋潇湘》为题设席岳麓书院讲坛,现场诠释湖湘士子的生命情怀。

下面是王鲁湘讲坛部分文字实录:

说到我们湖湘的文化,或者是湖湘学派,一定要提到一个大人物,就是南宋的朱熹,他首次命名了洞庭湖以南地区的湖南学派或者说湖湘学派,那时候湖南还不是一个分区,所以湖南指的就是洞庭湖之南的一个地方,不是我们今天的一个省的行政概念。

我们也都知道千年学府岳麓书院的出名,也是因为朱熹,因为他这个人在中国哲学史、中国思想史、中国民俗史,包括中国乡村建设中间,他所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大了,他到我们岳麓书院来,和张栻会讲,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一些诗文,他有一首叫做《怀岳麓》的五言诗:“风月平生意,江湖自在身。年华供转徙,眼界得清新。试问西山雨,何如湘水春。悠然一长啸,妙绝两无伦。”这是朱熹到岳麓书院来,进行了一个著名的朱张会讲以后,离开了湖南,写了一首怀念岳麓书院、岳麓山、湘江,包括这里的学人、朋友的感情非常真挚的一首诗,这首诗里头用到了风月,用到江湖,用到了悠然长啸这样的词语和概念,那种学术生涯好象让他非常怀念,离开以后仍然心驰神往。我们知道一个理学家在他的诗中,又是风月、又是江湖,又是春水、又是长啸,好象和他的身份不搭调,其实这正是一种哲学本体论的生命情调。

从朱熹的两首诗中,我看出了中国湖南在古代的士大夫中有双重印象,当他身在湖南山水之中的时候,他会触景生情,而当他同湖南山水保持一定的距离,作为一种逍遥远眺的时候,他又会认为那是一片远离政治和文化中心的江湖。说起江湖,我们中国大地上大部分的地区,或有江而无湖,或有湖而无江,有江有湖,江湖连属,出江入湖,出湖入江,江湖一片水云乡的好地方。从长江入洞庭,再沿湘、资、沅、澧,汩罗江,可以一棹而抵湘中、湘南、湘东、湘西。古人在湖南流徙宦游的踪迹,基本上也是沿水而行。我想这样的地理环境,一定给游历湖湘的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大家都看过钱钟书的《围城》,30年代抗战期间,来到湖南的这些文化、教授,到更深入的湘中的地方去,比如《围城》中的三闾大学,也就是今天的涟源一中,写的那个钟楼,我们那时候都是听着那个钟楼悠扬的钟声上学、下课,可惜那座钟楼,在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被拆掉了。因为《围城》这本书,大概在我读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才用中文出版,我才知道写到了我们蓝田、写到了钟楼,后来《围城》又拍成了电视剧,由陈道明他们演的,有几个镜头很深刻,也就是说一直到那个时候,到湖南来,要想深入到湖南的内地,都只能是沿水而行。

在文化心理上,中原人士的南极是潇湘,经常是作为我们的地标建筑,而这个地理标志的中国文化圈的南极,所谓“雁知春近别衡阳”。春天要来了,连鸿雁都知道要告别衡阳北飞了。在唐人看来,潇湘仍然是遥远的地方。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写道:“斜月沈沈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渤海边的碣石山是文化心理上的北极,潇湘是南极。说潇湘是南极,意思是它仍然属于中原文化区,只不过是中原文化区的最南缘罢了。过了潇湘,如岭南,如黔贵,那就是荒服檄外之地,是另一个文化区了。于是我们湖湘的景物在古代人的心目中,便是中原文化最自在的。正如米芾《潇湘八景》描绘的一样。但是,即便在米芾描画的“际以天宇之虚碧,杂以烟霞之吞吐,风帆沙鸟,出没往来,水竹云林,映带左右”的潇湘景象里,“江湖”也是一个蛮荒的景象,它不是中心,但也不在圈外。我们远古时候,炎帝在我们这,舜帝也在我们这,他的妃子追舜帝也追到我们这,它不是在圈子里,也不是在圈外,这是我们理解湖南文化的中心,而对于圈外的人来说,哪怕是学富五车的学者,也会被认为是南蛮子。所以在中国文人心目中,一直有两种,一个是家国的,个人有承担的责任,在古代诗文中出现了庙堂、关塞等等这些都属于家国的概念,我们把这些叫做家国的世界,另外一个是没有家庭伦理,需要文人个人去承担,身是漂流的,心是放逸的。

在中国文人心目中,一直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家国的,从家庭伦理到社稷礼法,个人有承担的责任。诗文中出现的“高堂”、“庙堂”、“魏阙”、“关塞”、“城郭”大概都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家国世界”。另一个世界是属于江湖的,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家庭伦理与社稷礼法需要文人个人去承担,身是漂流的,心是放逸的,文化意象常见的有“江湖”、“扁舟”、“芦荻”、“平沙”、“湖浦”、“钓翁”。

在古人眼里,湖南风物与“江湖世界”最相吻合。所以,湖南全境,而非其某山某水,便成为古代文人心目中与“家国世界”不同的“江湖世界”。因此只要有人被贬到湖南来,或者到湖南来做官或者途径湖南,或者只要某一个原因,某人想起湖南,不管他有没有到湖南,都会把这些影响加到湖南身上。问题是湖湘的“江湖世界”,又不同吴越的“江湖世界”,温柔缱绻的,有红袖夜添香与酥手摘莲蓬,是可以归隐与终老的。湖湘不是。这个“山川佳绝地”对文人来说还是野了点。如果换一个别的什么人伤心,那也罢了,偏偏是中国文人心目中间才气绝伦的两大文豪屈原贾谊的伤心地,这可就伤了全体中国文人,伤的就是身处“江湖世界”,却无时无刻又不在怀念“家国世界”的人。

说到湖南的地形特殊性,所有研究湖南文化的前辈、学者,好象对这一点都特别强调,比如钱钟书先生的父亲钱基博先生,他抗战期间就在我们蓝田教书,他写了《近百年湖南学风》,对湖湘文化、湖湘学派的梳理,一上来就说湖南的地形对他造成的深刻印象:“湖南之为省,北阻大江,南薄五岭,西接黔蜀,群苗所萃,盖四塞之国。其地水少而山多。重山迭岭,滩河峻激,而舟车不易为交通。顽石赭土,地质刚坚,而民性多流于倔强。以故风气锢塞,常不为中原人文所沾被。抑亦风气自创,能别于中原人物以独立。人杰地灵,大德迭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宏识孤怀,涵今茹古,罔不有独立自由之思想,有坚强不磨之志节。湛深古学而能自辟蹊径,不为古学所囿。义以淑群,行必厉己,以开一代之风气,盖地理使之然也。”他说是地理环境造成了湖南的风情,不光是民风,还有世风也是如此。

唐代诗人刘长卿也来过湖南,他写的一首诗里面有一句写出了湖南人的心境,“万古惟留楚客悲”,他想的是汉代的那位大才子贾谊,同时也是一位政治家,“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你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来到湖南这样一个天涯之处?文人只要落入这个江湖世界,就如范仲淹所说的处江湖之远,还是放不下家国世界,总是在两个世界中徘徊,两种矛盾心态反复撕裂和纠缠,我想在这样的两个世界里,贾谊的《鵩鸟赋》中表达得最为淋漓尽致。我想,在这样两个世界里低昂容与,兴尽悲来,是否造就了湖湘文化的张力,而成就了湖湘人士独有的性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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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石凌炜]

标签:文化 江湖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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