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反弹下的复工群像： 活下来、挺过去、全力复苏

原标题：经济反弹下的复工群像： 活下来、挺过去、全力复苏

下午两点，74岁的山河智能董事长何清华结束了上一个日程，赶往机场。过去的两个月，他辗转于疫情暴发期的欧洲、美洲等的多个国家，参展、推介、会谈、慰问，回国后隔离，办公室空了四十多天。创办山河智能的20多年里，他记忆中从来没离开过这么久。

刚刚在去年拿到天使轮融资，准备今年把客户规模扩大到1000家的平安（化名），晚上十点才回到酒店。这是他复工后的第一次出差，从武汉到广州，已经半个多月，他必须把这批客户谈成，把疫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确实对我国经济运行造成了比较大的影响。”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毛盛勇在一季度宏观经济数据新闻发布会上说，“一季度主要的指标明显下滑，但是我们也看到3月份主要指标呈现回升的势头，降幅明显收窄。从当前用电量、挖掘机指数以及投资项目等数据来看，经济呈现出逐步向好态势。”

数据反弹的背后是全国范围内大量企业加速复工复产。

工信部数据显示，截至4月14日，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平均开工率已达99%，人员复岗率达到94%；截至4月15日，全国中小企业复工率为84%。

亚洲市场研究机构“丝绸之路研究”经理维内希·穆特瓦尼在接受外媒采访时称，数据显示，到5月，中国大多数企业会百分之百复工，不同行业的需求将恢复60%-100%，这些数据令人备受鼓舞。

每个已经复工或在复工路上的企业，都是这令人鼓舞数据里的一分子，它们在艰难的环境下寻找减少冲击的方法，探索所有可能的出路。

“如果我们判断正确，中国将是第一个遭遇新冠肺炎疫情，也是第一个摆脱由疫情引起的经济放缓的国家。”英国《金融时报》网站刊文援引摩根大通经济学家的观点称。

“前两个月受重挫，3月单月产值就到历史高峰”

何清华经历过“非典”时期，疫情初期他以为这次不会比SARS严重，“修建雷神山医院的时候我还想是不是有必要修那么大，后来证明高层的应对措施是很及时的。”

复工从原本的正月初七（1月31日）推迟到2月6日。“我们是2月5日凌晨接到的复工通知，在此之前，每天都关注着疫情的变化，并陆续做好防疫措施，口罩、消毒液、包括员工食堂的盒饭，6日正式复工的时候，超过60%的员工到岗，这个比例已经算是很高了，除了一些湖北员工和派出海外的员工以外，基本上都回来了，所以生产很快就百分百启动。”何清华回忆说。

工程机械行业有很强的季节性，春节后开始的上半年本应是高峰期，但是今年1、2月份，对于整个行业来说，都遭受了重创。“我们2月份生产已经基本正常，但当时最大的问题是，很多地方高速公路都封了，几个亿的设备装上车后不能发货，直到3月份才运出。”何清华说。

3月份是一个重要的拐点，疫情缓解后，全国各地建设工地陆续开工，对施工装备的需求持续增长，“很多生产线都在加班加点，虽然疫情尚未完全结束，但我们今年3月份的产值，实现了单月历史新高，4月份也在延续这种趋势。”他认为，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意味着国内工程机械市场已经逐步走出疫情影响，开始复苏。

疫情的影响不仅仅在生产，从内部管理到外部营销、各种会议、面试，线上化的模式逐渐从此前的补充，成为主要的工作方式。“大家尽量减少见面，减少接触，很多国外的客户开始使用微信，开视频会议，效率更高。”

山河智能的挖掘机铆焊车间内，工人们正在加紧赶工。

最近这样的线上操作越来越频繁，很多时候他会跟欧美多个国家、地区的客户、高管和员工召开视频会议长达四五个小时，也尝试利用网络直播，进行山河智能的品牌推广。“不久前，做了一场直播，由我来直播介绍新基地的办公楼、研发团队、制造体系、生产线等等，后来我看了下统计数字，有40多万人参与，同时在线的有几万人，刚开始我们都不相信。”他笑着说，这种新的传播方式，给他们带来了新的体验和可能性，“即便是疫情结束，线上的各种尝试也会继续延续。”

但仍然有很多事情没办法完全靠线上完成。

从2月下旬到3月份，他先后前往欧洲比利时、法国、西班牙，又飞往美国拉斯维加斯，参加世界工程机械盛会——2020美国拉斯维加斯国际工程机械展览会。有报道称，他是现场唯一的中国参展企业董事长。

当时，欧洲和美国的疫情已经开始暴发，彼时的一份报道称，美欧疫情最严重的4个国家中，有3个国家的新冠肺炎确诊患者均累计超过5万人，即使疫情最轻的比利时，也累计确诊1.2万人。即便是做好充分的防护和风险评估，跨国出差对于74岁的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期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参加了多少个活动，开了多少小时的会议，即便从国外回来在青岛隔离期间，时间表也排得很满。“很多安排是年前就定好的，一些欧洲重要的客户约好见面，美国的展会又非常重要，在行业内仅次于德国展会。此外，欧洲和美国的子公司新组建了团队，推行新的运营模式，有很多工作需要理顺。”国际化是山河智能近年来的重要战略，如何扩展当地市场，实现欧美市场高度联动，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工作重点。

“一些国家对于疫情的认识并没有像中国一样谨慎，拉斯维加斯的展会效果非常好，人数达到了史上最多，我们的15台展机，包括挖掘机、旋挖、起重机、高空平台全部预订售磬，前来沟通洽谈有意向的代理商有数十家，这些对于布局美国市场来讲非常重要。”何清华介绍。另一个意外的收获是，回来后收到了很多封欧洲员工写来的信，对他能在疫情期间亲自到访表示感谢。“这是一种鼓舞士气吧，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安慰。”

虽然克服了很多，但问题仍然不断。

“现在最重要的难题之一是回款。”何清华坦言，“我们的设备都是大型设备，几百万、上千万元一台，在疫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情况下，一些工程开工仍然受到影响，回款就变得很困难。对于我们来讲，压力比较大。”

来自欧洲等国家的元器件，是很多大型工程机械企业面临的另一个不确定因素。“虽然年前我们在配件方面的备货比较足，但是如果国外疫情在6月份还不能有大的改观，那么配件就无法正常到货，会对生产造成一定程度影响。”他们现在正在努力寻找国内相关的替代产品，应对可能到来的风险。

从市场来看，今年国内建设的拉动作用比较明显，但海外市场需求正在整体下降，对于整个行业都是如此。“我们前两个月的欧洲市场比去年同期增长超过100%，但从4月份受海外疫情影响就开始下降。”

山河智能面临的情况是整个行业的缩影，长沙市工程机械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秘书长吴京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疫情对行业影响还是不小的，就目前来说国内情况基本稳定，海外情况不太乐观，从国外进口的关键零部件配套受影响很大，企业相应地有库存，但是库存量普遍能供应到六七月份，同时产品出口受阻，主要是东南亚市场及欧美。对于一些中小企业来说，流动资金也受到影响。”

但是何清华有信心，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降低年初疫情前制定的国内外任务目标，“虽然总量会受整个大环境影响，但市场份额方面我们会继续提升。”

“复工前我们给所有员工买了保险”

平安已经在广州待了20多天，谈下十几家客户，招了一名员工，这是他复工后第一次出差。原本年前定的计划是，今年客户量要增加到1000家，现在看来难度有点大，“我努力完成75%。”他笑着说。

他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2018年跟合伙人共同创办了一家服务汽配经销商的软件公司。创业初期，公司规模不算大，二三十人，在武汉的光谷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去年我们拿到了天使轮的投资，这并不容易，至少在武汉是这样。”信心满满的，他们把今年的目标定到1000家企业，这个在他看来并不难实现的目标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

2月和3月，他每天基本上只睡3个小时，“很单纯地睡不着”。他的客户也都是小微企业，一年的销售额基本上都不超过3000万元，有的已经在疫情中倒下，对他来说，这是很坏的消息。

武汉封城的那段日子里，他想过最坏的打算——“关门”。

还好，疫情的控制比想象中要快，湖北省其他地区陆续解封的时候，平安看到了希望。在此期间，不少客户联系他，一来是慰问，二来是询问公司的情况。“很多在去年签订了合同，打了款，他们也担心万一我们做不下去怎么办。”也有一些客户跟他说，暂时不要见面，合作的事，以后再说。

有些意外的是，有一些主动联系他的企业，询问能不能合作。“因为我们是对企业而不是对个人，完全远程线上是没办法的，必须要先到企业去了解情况才能提供服务，所以只能暂时停滞，但这个信号是好的。这次疫情后，线上服务逆势增长，只要我们把握好，机会是有的。”

这一时期，他基本上是在一边安抚客户，一边失眠中度过。

3月25日复工申请批下来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在此之前他和合伙人买好酒精、消毒液、口罩，到公司把办公室整体消毒杀菌两遍；联系了公司的员工，员工基本上都不是武汉人，当时公共交通还没有完全恢复，需要给他们开复工证明，安排如何到住地社区。

“很幸运，我们公司没有一个人辞职，全回来了。”身边有的朋友的公司，不少员工都不再回到武汉，而是直接在家乡找了工作。平安也没想到，开工第一天能全员到岗。他的合伙人，也赶在公司复工前从广州赶回武汉，那时候武汉还没有解封，只能进不能出。

2、3月份，因为不能开工，他们只发了基本工资，“我们公司的员工说，‘居然还能发钱’，也是没想到。”复工前，他给所有员工都买了一份针对新冠病毒的保险，每人花了几百元。“想让他们心里更踏实。”平安说。

4月7日，他拍了一张大家戴着口罩工作的照片，“记录零象科技在等待了70余天之后的第一次更新！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朋友在下面留言，“没关门就是胜利。”他回复，“能活下来不容易。”

几天后，他就登上南下的火车，去广州跑市场。“广州现在疫情也还没结束，需要处处小心防护。”

一周的时间，他谈下十几家企业。“原本今年要全线铺开，拓展几个城市的市场，现在只能慢慢来。”平安说。

“跟很多企业一样，我们现在的困难主要是集中在资金和员工。开拓市场需要大量的资金，但是资金方面还要想办法，银行需要的条件我们这种小企业还达不到。现阶段员工又不太好招，本来我打算在广州这边招5-7个人，现在只谈好一个，所以只能我过来跑销售。”他笑着说，虽然困难不少，但是所有的烦恼在过年期间已经愁完了，现在反倒觉得还挺有信心。他的客户是做商用汽配的经销商，“现在国家重视物流，这块市场后续肯定会迎来反弹。”

“做企业不能总抱怨大环境不好，大环境不好是大家都不好，不只是一家要面对和克服。哪个企业没经历过几个坎儿，如果挺不过去，那企业是没有韧性的，咬着牙坚持到底才行。”这恐怕是现阶段绝大多数想活下来、能活下来的公司，要具备的基本心态，他认为。

全力推进复工复产的“车轮”

国务院新闻办公室4月2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相关负责人介绍，一季度，在严格做好疫情防控工作前提下，分区分级有序推动制造业全产业链协同复工复产。按照“以大带小、上下联动、内外贸协同”的思路，聚焦重点领域、重点行业和龙头企业，瞄准复工复产中遇到的“堵点”“难点”和“痛点”问题，加强督导，推动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强化了对中小微企业帮扶支持，并通过“一对一”驻企协调、“点对点”帮扶指导，以点带面全面推动制造业复工复产。

疫情期间，从国家到地方陆续出台了财税、金融等多项政策支持企业复工复产，官媒评论称，“仅税费优惠政策就多达4批21项，1-2月份已实现减税降费4027亿元；央行采取定向降准、专项再贷款等措施，为复工复产提供低利率资金支持。”

无论是山河智能这样的龙头企业，还是零象科技这样的小公司，都是这些政策的目标群体，希望从中找到尽快恢复元气、正常运转的“助力器”。

“政策不会自动落地，而需要主动作为，才能把政策红利转化为经济活力。”上述官媒在评论中强调。

4月28日，湖南省14个市州及各县市区重大项目集中开工。此次集中开工投资5000万元以上的项目829个，总投资3657.4亿元，年度计划投资1314.8亿元，预计新开工项目可带动近40万人就业。

目前，湖南173个在建的省重点项目已100%复工、100%到岗。针对今年开局的特殊情况，国家对于基础设施投资增速正逐渐加快，湖南省内一系列重大项目开工后，既能带动设施设备、建材、工程机械等大量需求，又能形成消费、交通等有效供给，还能带动就业。

据悉，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及国内外经济形势，湖南正密切跟踪“五个100”建设动态，推进减税降费措施，推动产业项目在稳就业、稳金融、稳投资等方面的成效，发挥投资拉动作用。

湖南省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谢建辉表示，“湖南今年将突出抓好重大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设施、新基建和产业链投资项目，推动新建项目及时开工、在建项目加快进度、竣工项目尽快投产达效，为稳经济和高质量发展作出贡献。”

不仅是湖南，随着全国范围内复工复产的有序推进，浙江、湖北、四川、河北、河南等地都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相应的“组合拳”，促使经济复苏的链条运转得更为顺畅。

在疫情中受冲击最为严重的中小微企业，此前一度是外界关心的焦点。

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近期推出一份报告，显示一季度中小微企业经济恢复指数（即当月营业收入与上年同期的比值）的“V”字走势：1月，受疫情防控和春节假期双重影响，全国中小微企业营业收入大幅下降，同比下滑四成。2月，因持续的疫情防控需要，中小微企业复工难、复产慢，营业收入在此情形下被进一步“压缩”，同比下滑三分之二。3月，随着国内疫情得到缓解，中小微企业复工复产有序推进，营业收入呈现“跳跃式”增长，环比实现翻番，涨幅约143%；在此期间，经济恢复指数也爬升至41.1%，环比增长约8个百分点。

“中小企业复工程度比想象中好。下一阶段帮助企业恢复生产的政策力度还会进一步加大。”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毛盛勇在公开场合表示。

“中国为银行‘降准’，使其能够向中小企业提供贷款。为支持疫情严重地区的中小企业，政府临时推出了延期支付电费的政策。国家还准备向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其结果是，中国的营商积极性正在恢复。在个别省份，营商积极性正接近疫情暴发前的水平。中国供应链所需要的一切，国家完全可以保障。”俄罗斯卫星通讯社网站发表文章称。

路透社此前也报道称，为了缓解疫情对家庭、企业、金融机构和市场同时造成的冲击，中国政策制定者迅速采取行动，重点帮助易受冲击的家庭和小企业，减免社保和水、电、气费，并通过金融科技公司发放贷款。到目前为止，中国的情况表明，正确的政策在抗击疫情和缓解其带来的影响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