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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珍:所有新生的爱都带有危险 但我们又如何能够控制爱的发生


来源:凤凰网文化

今年第九个节气已至。同时正好在吃COOOKIE 9的饼干,感觉手头就差一本塞林格的《九故事》,就是一个完美初夏午后,在2019年端午节前的最后一天……

原标题:文珍:所有新生的爱都带有危险,但我们又如何能够控制爱的发生

今年第九个节气已至。同时正好在吃COOOKIE 9的饼干,感觉手头就差一本塞林格的《九故事》,就是一个完美初夏午后,在2019年端午节前的最后一天……

最近写文章总有这样随意起兴的倾向。既然万事万物的愉悦皆在于巧合,那么数字的严丝合缝当然也是其中一种。但事实上,大多数所谓巧合也不过只是一种强行制造关联的美好意愿。就如同写文章永远需要一个开头。而人生或好或坏意想不到的发展,却从来没有终结。


芒种之乱

——不要让它靠近百合和绣球,如果你爱你的小猫

文珍

从读音来看,芒种就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命名直白,又格外有一种兵荒马乱又喜气洋洋的迫切,不管小满时节麦谷灌浆是否饱满,今年第一季春播的收成也就如此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抢晴收割——全国从东北到西南都在割麦子,唯有华南地区抢收稻谷——随收,随耕,随种;各地新种的多是夏玉米、高粱、大豆和棉花,一年一季的中稻和一年一季的单季晚稻也要开始追肥了。否则到了夏至再种,就难免应了一句俗语:“芒种不种,再种无用”。总而言之,相对于青黄不接物斛涌贵的春夏之交,这是当仁不让的初夏农忙,然而对我们这些不事稼穑的城市动物的唯一影响,就是日常来取送件的快递小哥这几天突然不来了。打电话过去,才知道请假回河北收麦子了。隔着电话筒,金黄麦浪的气息也仿佛瞬间涌入了这工业化的办公室里。但正如鲁迅先生讽刺过的,这油然神往大抵因为不知农忙的辛苦……小哥再来取件时,只觉得他笑起来牙齿特别白,定睛一看,才知道晒脱一层皮,黑了足有几个色度。

于我而言,刚过去的小满却没有什么别的收获:除了在上周日北京的瓢泼大雨中,在所住音乐学院的停车场附近捡到一只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猫。其实我留意它有好几天了,上上周四晚归,猛然听到停车场栅栏边的月季灌木丛里有细弱的猫叫。定睛一看,果然是只极小的三花猫站在栅栏的底部,看我的目光惊惧可怜,不知我在它眼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庞然的存在。试着向它走了两步,它立刻步履蹒跚地顺着栅栏底部往前跑,越追跑得越快,最后索性跳过栅栏跳进围墙外一片小树林里。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周遭漆黑一片,虽然害怕,还是壮着胆子从校门口绕进那片树林。沿途打开手机电筒搜索,小猫就在不远处喵喵叫着,刚看到一小团身影正伏在靠近栅栏的湿润的土地上,说时迟,那时快,那毛团又迅速爬向栅栏那边,“不要——”没等我喊完,小毛团儿轻快地来了个小跃,又从栅栏底部钻回了音乐学院。

只剩下我独自在黑暗的林子里跳脚。一转身却又照到了林中一个装满清水的水盆和半碗猫粮,看来这小崽儿在这一带已出没一阵子了,恐怕不是短期和猫妈失散,而是流浪好几天了。显然也有校外的人在照料它,几乎可以想象是一个热心大姐,或大妈。

既无小猫的穿栅之术,少不得只好又重新绕一千米从大门回到停车场里,小猫仍一动不动地伏在栅栏内,待我轻手轻脚靠得足够近了,又开始新一轮奔逃,无路可走时再往栅栏外一跃,我只好重又绕回校外……

如是这一套追逐把戏重复数次,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我终于像《猫和老鼠》里永远抓不住杰瑞的汤姆一样宣告放弃,看那小崽儿逃得如此欢脱,暂时又吃食无忧,谅也无大碍。

但第二天去停车场时仍能听到细弱猫叫。走过去便看到脏乎乎的一小团趴在昨天那栅栏边月季灌木丛中,白天看清楚了,连头带身只有巴掌大,整张脸上只见一双惊惶的大眼。稍走近两步,便又飞蹿开去。周五早上我甚至见到了那个喂它的大妈,果然如我想象中一样胖胖的很友善,从校外马路上弯腰走进小树林深处,站在栅栏和我招呼道:这小崽儿被它妈妈弄丢了……看着小,带回去也还好养活!

不知道哪里口音,同时一脸热切地看着我,好像希望我立刻把它带回家去。我一面急着去上班,一面也只能苦笑地想:您可不知道昨儿晚上我和它斗智斗勇了多久!

有个知道我情况的朋友劝我说,这一片月季灌木丛应该就是这只小猫的领地,何况你家里已经有两只大猫了。就让小崽儿在这野地里自由自在地玩耍长大,蛮好。隔三差五帮着换换水,放一点猫粮也就尽够了。

道理是这样的。问题是这只猫看上去实在太小了。小到大概都不怎么能吃放在树林里的成猫猫粮,日晒雨淋,其实也很难在这所谓的自由天地里平安成长。又何况小树林过去几米,就是直接通往京藏高速的安翔路,日常里车来车往。小猫倘若跑上马路当中,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其实还并没有下定决心要收养它。

但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明明我家离停车场有好几百米,还在十二楼,白天黑夜在楼上却无时无刻不听到细弱如婴的猫叫声,尤其周六深夜,那细细的哀鸣就像弓弦一样来回在神经上割着,我起初疑是幻听,因为这么小的猫叫声怎么可能传得这么远,又这么高;又担心万一奶猫的叫声音频格外高?类似某种蝙蝠用于定位的超声波,别人都听不到,却莫名地准确无误地被我接收?

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几乎就要动念起身下楼去看,但夜黑风高,万物昏暝,过去了也无非再重复一遍周四晚上的失败,不如白天再去。就在幻听里终于渐渐睡去,因为睡得并不安稳,接近早上才精疲力竭地跌进黑甜乡,再醒来已上午十点半了。外面似乎没有猫叫了,只听到另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弥漫天地。拉开窗帘一看,才发现暴雨如注。当即拿起一把伞套上衣服就往楼下跑:这么小的猫,这么大的雨,怎么受得了?

到停车场,那小猫果然还在栅栏内的灌木丛里卧着,已经淋得透湿了,微微发着抖。见我仍本能地跑到了栅栏外,我撑伞绕到校外小树林,它却还在原地哀叫,这次并没有认真要跑的意思。再伸手,竟然轻而易举地捉到了。

那一刻顾不上想能不能收养多一只猫的事了。只有抓住它的狂喜及震惊:看着已经很小了,捧在手里才知道比看上去还要瘦弱,稀疏毛皮下细小的肋骨根根可数,仿佛稍微一使劲就会受伤,连反抗也是柔弱无力的。刚才在小树林里树枝低矮没法撑伞,也顾不上躲雨,只一心怕猫被雨淋了生病,藏进了临出门时随手拿的小布包里,小包并装不下一本三十二开的书,竟然放下它绰绰有余。

小猫一进布包里就不再挣扎了。不知道是冷,还是恐惧。一直到上楼都一动不动。

立刻烧热水给小猫洗澡。两只大猫在客厅和厕所之间来回逡巡,目光中审慎中带有怀疑:你都从外面带了个啥?顾不上和它们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先洗。洗完的第一盆全然是黑的。第二盆差不都也是泥沙俱下。看不出这么小的一只猫竟然可以这么脏,也不知道风吹雨淋在灌木丛里怎样生存。

小猫很乖。可能也是水温适宜,总算回过一点暖气来。洗到第三盆水才差不多能看到清楚毛色了,是很好看的一只小三花,多半是母猫。我回头向两只惊疑不定的大猫介绍说:喏,是妹妹。

大猫们分头用鼻子嗤了一声,走开了。

洗了五盆水,担心洗太久感冒,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小猫裹在猫用浴巾里擦干,再用吹风机吹毛。小猫这时才第一次表现出了轻微挣扎的意愿,大概是嫌吹风筒太热,噪音也忒大。但小身子上一层乳毛,干得很快。换了一条干毛巾让它在里面卧着。它迅速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就这样开始莫名其妙地养起小猫钻钻来——这是养了包子当当十一年之后,家里收养的第三只猫。这些年也不是没遇到过无数次新猫的诱惑,也都抵抗住了,因为觉得两只猫关系融洽,早已形成平衡,不好轻易打破……可这次为什么偏偏收养了这只小猫?因为它长得很像我曾经失去过的三花咪咪吗?——咪咪是我考研期间因发情而走失的,陪伴了我大四一整年的猫。也是我养过的,最后一只母猫。

索性就用幻听和暴雨来解释吧——如果人类的所有行为,一定需要一个解释的话。

“谈话即将结束时,赫里内勒多·马尔克斯上校望着荒凉的街道、巴旦杏树上凝结的水珠,感觉自己在孤独中迷失了。


‘奥雷里亚诺,’他悲伤地敲下发报键,‘马孔多在下雨。’”

——《百年孤独》

大概下雨天总会发生一点特别的事。

钻钻起初吃泡软了的老猫猫粮。后来吃幼猫奶糕。倒是不挑食,给啥吃啥,尤其痴爱罐头和妙鲜包。虽然是从没有被人类收养过的小流浪猫,也很快无师自通地就学会了用猫沙盆,又学大猫在自动饮水机里喝水。大猫们总不理它。也算是眼睁睁地看到了猫类的代沟。

包子是2008年2月份出生的猫,水瓶座,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当当更老一点,2005年7月的猫,和我一样,巨蟹座。

而钻钻之所以叫钻钻——主要因为它着实喜欢钻来钻去,加上善于利用栅栏奔逃的出色表现。鉴于出身月季灌木丛,江湖人送外号“月季丛林小霸王”,又名月野咪,不过额头上似乎没有月亮。目测最多六七周,一个半月。大概是白羊座。

说是白羊座,也许就可以解释它的性情如此好奇又直接了——但凡开饭,永远置自己碗里的幼猫猫粮于不顾,一定要奋不顾身地去大猫食盆虎口夺食,一点也不知害怕。大猫看它过来就一脸嫌弃地走开,尤其美短当当;而白猫包子有时却还勉强过去闻一闻,钻钻也不躲不惧,眼看两只猫越来越近……就在国共即将合作的一刹,包子猛醒过来,皱皱鼻子,极尽嫌恶之状地跳开一丈远。不知道它到底怎么想的,是在竭力抵抗自己温柔热情的天性吗?

有一次我还看见当当和小猫并排躺在地上,包子在中间,三猫成掎角之势。还是很友好的猫族呀——虽然代沟也依然存在着。

最大的疑问反倒来自我:就这样糊里糊涂打破俩猫十来年的平衡,贸然收养了新小猫了吗?

这些年每次帮忙捉流浪猫送养时,总会反复和领养人强调:只要养法得当,家猫至少能活十来年。领养一只猫,就代表着十五到二十年的承诺。眼下包当都十来岁了,一个新承诺却又猝不及防沉甸甸地落到了自己身上。我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转眼过去了一礼拜,还没完全接受多了一个家庭成员的事实,一转眼钻钻就长大了一点,从一只习惯在月季灌木丛里钻来钻去的流浪儿,完全变成了一只活泼可爱皮实好动的家养小咪。

而小满末候将过。芒种真的要来了。


那是不是代表着,真正忙乱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然后就真的到了芒种这一天。这一天一切开始得似乎都很正常。四五点钟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小猫在床下玩的声音惊醒,半梦半醒间伸手一摸,钻钻正在用从床上掉下去的书封磨爪子……上周已经带它去过医院检查身体了。体内外都没有发现寄生虫和病毒,唯一症状只是软便,有可能是洗澡着凉免疫力降低所致,但吃了几天药之后也渐渐康复,剩下的问题只是吃得太多了。最近更发展了一个新恶习,就是终日追逐大猫的尾巴,无论包当在喝水,走路,还是睡觉。我害怕它一大早就惊扰俩大猫安睡,迅速提着它后颈扔出了房间门外,大人大猫重新堕入昏睡。

待七点不到闹钟还没响,却又突然被另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十四岁的当当正在房间地上剧烈呕吐,但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就是一滩黄水。起床后才发现它上吐的同时还在下泻。那么,这几天一直怀疑是小猫拉的血便,竟然可能是当当拉的?把它抱起来看果然满屁股都是稀便。更糟糕的是随即发现十一岁的白猫包子蓬松尾部也很明显地粘着一团不明物体。和当当一样,也羞恼交迫地不让擦。

是小猫一直没日没夜追赶大猫玩导致它们肠胃功能紊乱吗?还是被迫吃幼猫粮——因为钻钻会偷吃大猫猫粮,只好寰球同此凉热——导致大猫们都消化不良?

养了它们这么多年,基本上没怎么生过病,同时上吐下泻彻底吓坏了我。幸好小猫刚看完大夫,家里正有现成的肠胃药。捉住大猫们一一分头喂宠乐肠泰时头脑里如惊马奔腾般闪过若干念头。也许小猫还是应该和大猫彻底隔离?家太小隔不开怎么办?难道小猫真不能养了?刚刚建立起一点感情的可爱的月野咪,就这样被迫放弃了吗?……

一边想着,一边不顾大猫极力挣扎,一一分头喂完足够分量的药。

芒种这一天,就这样以比平时更忙乱焦心数百倍的方式打开了。

临出门前突然注意到家里刚买的三大朵绣球叶面上有细微的猫牙咬痕。迅速百度之,才发现绣球花全株对于猫来说都有轻微毒性,虽然不至于像百合全株剧毒,猫吃了会迅速有肾衰竭迹象,但误食绣球花叶,也同样会有呕吐和消化不良的情况。


真凶找到了。不是因为小猫钻钻的到来,纯粹是自己的倏忽。但最初那一瞬间对大猫的内疚,犹豫,不知所措,甚至于最坏的情况下只好送养小猫的心情,却长久记得。

芒种是一年的第九个节气。离一年过半还有一个来月。春播已收,新的轮回开始。无限磨难试炼又在前方等候。当然,也种下了新的希望。

小猫的加入,让这个之前都是老年猫的家庭,开始有了一点变化,一点生气。可能是奇迹。也可能是危险。

而和生命相关的事,总是要更软弱矛盾和百般为难一点。临出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大小猫们,当当吃完药迅速躲到了沙发下,钻钻无忧无虑地,还在追咬着包子的尾巴。而显然不大舒服的包子回头看它的眼神却是格外柔软的。甚至再次主动靠近小猫,仔细闻了一下,才又慢慢走开。它也许是想确定小猫没事,也许是想告诉我:这次上吐下泻的中毒事件和小猫无关。也许是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有过上蹿下跳一刻不停的幼年,离现在真的已经好远好远了呵。

我能做的,则是把绣球全部打包带去单位,并打算下午早一点回家,预先查好了家里最近的宠物医院地址电话。

“所有新生的爱都必定带有某种危险,怀着对旧日秩序打乱的巨大不安。”

“但是。我们又如何能够控制爱的发生。”

是这样的。是这样。

[责任编辑:张桂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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