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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灿然:怀念80年代的人 都是创作力已经衰退的人


来源:凤凰网文化

“春天走了,我们还欠她一首诗”。5月28日晚,凤凰网文化2019春天读诗之夜在北京灿烂启幕,于坚、西川、黄灿然、咏梅、尧十三、莫西子诗六位春天读诗的老朋友齐聚现场,在古典与现代、诗歌与音乐的结合中,奉献给观众一场深情的重逢之旅。

原标题:黄灿然:怀念80年代的人,都是创作力已经衰退的人

诗人黄灿然

“春天走了,我们还欠她一首诗”。5月28日晚,凤凰网文化2019春天读诗之夜在北京灿烂启幕,于坚、西川、黄灿然、咏梅、尧十三、莫西子诗六位春天读诗的老朋友齐聚现场,在古典与现代、诗歌与音乐的结合中,奉献给观众一场深情的重逢之旅。

人群之中的黄灿然瘦弱而平凡,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即使擦肩而过,恐怕也会有很多人认不出这位著作等身的诗人、翻译家。

他从深圳洞背村远道而来。在专栏作家西门媚笔下,那是一个想象中望得见海的山顶,干净、避世,也有饭馆和客栈的地方。而实际上,在山间环绕中,它更像一个几十幢楼聚起的小区,黄灿然住在五楼的阳台,那里有荔枝、龙眼的芳香。这么多年,他像一个隐士,写诗、翻译,除此之外和常人无异。他写出同行敬仰的诗歌,自己却在《来生》中写道:“如果有来生,我下一辈子就不做诗人了。”

在《春天读诗5》中,黄灿然就朗读了这首《来生》,在诗句的映衬下,他那份沉默而克制的气质更加叫人动容。不过,这次来到春天读诗之夜的舞台,他却选择了不再那么沉重的五首诗,其中既有对当下生活的审视,也有他不为人熟悉的俏皮的一面。

“阳光把她窗前的榛树染成褐色,/把她窗台上的枯叶染成金黄色,/窗台下,她的小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原版狄金森,一本《新约》。” 坐在椅子上的黄灿然,用文字想象着一位女性的生活:“她已经把全部的爱奉献给基督,并继续/消耗她精神和肉体的全部能量,/只剩下爱,专一的爱,永恒的爱,/那些爱过、正爱着、将爱着她的男人/再也得不到的爱。”

诗句透过略有颤抖和微弱的声音直击人心,不疾不徐的语速中,饱含着黄灿然过尽千帆后的释然与执着。但这份释然不以世故做句号,相反他的诗歌充满着力量,流淌出孩童般的天真与赤诚。《不烦恼怎么办》、《都将消逝》、《不上班多好》三首诗,就是对此的写照。只有敏感而诚实的诗人,才能写下:“不上班多好,在被闹钟叫醒的/那一刻!不快点起床,不快点/擦牙丶洗脸丶穿鞋袜丶穿衣服,/可以继续睡或不睡,免除对世界的责任,/对别人的责任,对自己的责任。”

最后,黄灿然用一首《抗议》唤起人们对生活的反思。他罕见地用直白之写道:“我的肉体抗议:/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我的精神喝斥:/这样活着就是意义!”

朗诵结束,灯光亮起,诗人起身离开。舞台继续,黄灿然则又回到了自己安静的角落。

活动开场前,凤凰网文化和黄灿然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对话,以下为对话实录:

凤凰网文化:您其实很少参加活动,这一次参与《春天读诗之夜》,有没有什么感受跟读者分享一下?

黄灿然:这次来,其实也就是读几首诗,然后想到观众还能听到诗,我的期待是有些观众可以听到我读的诗,可能我读了五首,他们哪怕只听一两首,觉得还不错,蛮喜欢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凤凰网文化:您今天晚上选择读的这五首诗,有什么用意在里面吗?

黄灿然:其实诗很多的。这些诗之前有些发在刊物上,有些是约稿,我就把以前的诗翻出来,查一查,看一看,觉得这首还不错,那就把它挑出来了。事实上,我更早的时候给它(《春天读诗》团队)的第一批诗歌也是我在近期写的一些有关深圳、农村风景的诗,后来我在想,这些东西我近年来发表地蛮多的,那我这一次不如找找更早一些的作品,这个选择的过程,也是给过去的诗歌建立档案的过程。

凤凰网文化:您既是诗人,也是翻译家。翻译的过程,对写诗会有什么影响吗?

黄灿然:这个说起来就很复杂了,就跟鸡跟鸡蛋一样,说不清楚,我常常想的是,应该谈我的创作怎样影响我翻译的东西。我平时自己翻译,主要还是根据写实,而在自己创作时,会把翻译的角色先抛开。写诗和翻译,是两种不同的思维,写诗我可以天马行空,作为译者,就要客观、准确。我感觉两者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也许会潜移默化吧。

凤凰网文化:您感觉当下跟80年代相比,诗歌是不是热潮已经过了,已经进入衰退的时代了?

黄灿然:要看怎么看,我一直觉得怀念80年代的人,都是创作力已经衰退的人,自己无所作为,他们才会这样怀念,所以我是反对80年代“黄金时代”这种说法。如果你说诗歌,包括朗诵会、诗集的销路、外国诗的翻译,所有这些,包括读者、包括我自己、包括诗歌的活动、翻译作品之多、读者之多,比80年代要厉害多了。我想主要是80年代有好些人,现在还活下来,还能干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原来曾经写诗,后来就不写了,他写不了了,所以就会怀念。当然还有传播的样式都不一样了。实际上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你也可以反过来这样说,这个时候不知道比以前好多少。但诗歌并不怎么变,80年代也好,现在也好,对作者来说,影响不大。从外部来说,比如说90年代应该会差一些,各种原因,包括各方面的出版文化现象,很多也是比较低沉的。但是我想拿80年代跟现在比,把80年代强调成“黄金时代”,拿他们的东西出来看看嘛,拿出来对比一下,80年代写的跟后面写的,哪个写得好,一对比就知道了。

凤凰网文化:您觉得现在也仍然是有发展。

黄灿然:我不谈发展,我就是说太过强调80年代是什么东西,实际上是因为你自己不是个什么东西了。我是很严肃,也很反感这种强调以前是什么样。

奉献

阳光把她窗前的榛树染成褐色,

把她窗台上的枯叶染成金黄色,

窗台下,她的小书桌上,摊开着

一本原版狄金森,一本《新约》。

她刚把小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床铺整齐,被单洁白。屋外

秋天向下午倾斜,向傍晚倾斜,

空中一抹彩云,向她凝视的远方倾斜,

她的腰身向窗沿倾斜,她的心灵向内

向深处倾斜,更深处有微波闪烁……

她的双乳正逐渐收缩,

随着秋天逐渐平伏,隐入胸中——

她已经把全部的爱奉献给基督,并继续

消耗她精神和肉体的全部能量,

只剩下爱,专一的爱,永恒的爱,

那些爱过、正爱着、将爱着她的男人

再也得不到的爱。

不烦恼怎么办

你又没有一个奋斗的目标

(也只是骗自己的目标),

虽然也交友、娱乐、工作,

但还有那么多剩余时间

不烦恼怎么办?

你又不想、也不能、也不知道

做一件多于自己的事情

(一件骗不了自己的事情),

虽然也捐款、游行、环保,

但还有那么多剩余时间

不烦恼怎么办?

你又没有让人羡慕的才能

(使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才能),

虽然也看书、看电影、听音乐,

但还有那么多剩余时间

不烦恼怎么办?

即使你有目标、有才能,

有多于自己的事情,有钱和钱

意味的一切,而且有时间,

但还有那么多剩余时间

不烦恼怎么办?

都将消逝

她也想写作,最初她写诗,但会

不能抑制地进入异常的精神状态

──崩溃?──母亲哭着求她

别再写了,她就停了,好好读书,

找到一份工作,把自己打扮成

普通的职员,普通的姑娘。现在

写小说的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

而我说,生命很短,

写或者不写,它都将消逝

──而且很快!

他也想学英语,他很早就学过,

而且很勤奋,但因为种种理由,

放弃了,如今有份工作,过简单生活,

但还想考个文凭,使日子更充实,

免得在空虚入侵时,喝酒哄自己,

而且谁知道呢,说不定这短期目标

能为他带来更长远的追求。

而我说,生命很短,

学或者不学,它都将消逝

──而且很快!

他们也想租个房子,做我的邻居,

周末全家来度假,像我一样

下山去买菜,上山当锻炼,

不看电视,不用洗衣机,甚至

把空调也省了,该流汗就流汗,

还可以请城里的朋友来这里

减减压、游游泳,晒晒太阳。

而我说,生命很短,

租或者不租,它都将消逝

──而且很快!

不上班多好

不上班多好,在被闹钟叫醒的

那一刻!不快点起床,不快点

擦牙丶洗脸丶穿鞋袜丶穿衣服,

可以继续睡或不睡,免除对世界的责任,

对别人的责任,对自己的责任。

不是已成习惯的周末不上班,也不是

做了充分准备和计划的年假不上班,

也不是没工作的无所事事不上班,

而是在被闹钟叫醒的那一刻

不上班多好!就像要是一生中

有那么几年丶几个月丶几天,

甚至几小时,甚至一刻钟

不做人多好!做一枝花一株草,

做一滴水一线阳光,啊,

哪怕做做别人!哪怕

做自己挂在墙上的

那件外套!

抗议

万万没想到在村里

时间过得这样飞快,

好像比在香港还快、还忙。

太忙了,连周围风景

也顾不上好好欣赏,

连阳台对面摧毁中的风景

虽然不能不去注意

也懒得去注意了。

我的肉体抗议: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的精神喝斥:

这样活着就是意义!

[责任编辑:张桂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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